第220章 暖夜流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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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言侄,當年之火,絕非意外。沈某遍查二十二年,雖未查到真凶,卻知此事必與江湖某股勢力有關。”
    “公孫掌門當年救你,定有深意,他讓你隱姓埋名,亦是為護你周全。然如今你已長成,鎮虛門雖強,卻未必是萬全之地……”
    淩言放下信紙,指尖停留在“公孫掌門”四字上。公孫流玉,他的仙尊,淩霄閣的掌門。
    那個總是一身白衫、眉目清冷的男人,從未對他提起過長安的往事,隻教他練劍,教他淡漠處世。
    他以為自己的過去早已被那場大火燒盡,卻沒想到,有人記了二十二年,尋了二十二年。
    窗外的風更涼了,吹得窗紙沙沙作響。淩言起身去關窗,卻在轉身時看到門口立著一道身影。
    蘇燼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,墨色的衣袍融入暮色,隻有一雙眼睛在燭火下亮得驚人。
    他不知站了多久,臉頰上還沾著幾縷被汗打濕的碎發,臉上卻沒什麽表情,隻是看著淩言,眼神裏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無措。
    “怎麽不去歇著?”淩言的聲音比平日低了些。
    蘇燼沒動,隻是悶悶地開口“看你半天沒出來,擔心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沉默了一會才又道“師父……那個沈瀾說的事……”
    淩言看著他,燭光在少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,映著他緊抿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。
    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自己也是這樣,在陌生的淩霄閣裏,對一切都充滿了不安,是公孫流玉遞來的那把木劍,讓他找到了一點依靠。
    “進來吧。”淩言側身讓他進屋。
    蘇燼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急切。他跨進門的刹那,暮色在他肩頭碎成一片流動的墨影,而那雙在燭火下亮得驚人的眼睛,此刻正牢牢鎖著淩言眉間未散的鬱結。
    不等淩言側身讓完位置,他已伸手,將人輕輕卻不容抗拒地攬進了懷裏。
    少年的懷抱很寬闊,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、沉穩的力量。
    淩言的額頭無意間蹭到他鎖骨處微涼的衣料,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慣有的、清冽中混著淡淡鬆煙味的氣息——
    那是練劍時沾染上的,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生氣。
    蘇燼的手臂收緊了些,指腹隔著衣料,能觸到淩言背脊下微顫的肌理,像一隻被驚起後尚未安定的雀。
    “師父,”他的聲音悶悶地從頭頂傳來,帶著胸腔震動的共鳴,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    燭火跳躍了一下,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窗紙上,晃出細碎的光。蘇燼的下巴輕輕蹭過淩言發頂,“別一個人憋在心裏,那些事……你還有我。”
    淩言的呼吸滯了一瞬。窗外的風又起,卷著暮色裏的涼意從半開的窗縫鑽進來,卻被身前的暖意隔絕在外。
    他能清晰地聽到蘇燼胸腔裏沉穩的心跳聲,一下下,像某種無聲的鼓點,敲在他有些空茫的心上。
    多少年了,從長安那場大火後,他便習慣了把所有情緒都藏在清冷的麵具下。
    公孫流玉教他淡漠,教他克己,他便真的以為,那些燒不盡的過往,隻需用劍和歲月就能掩埋。
    可此刻,被這樣一個少年緊緊抱著,聽著他用帶著點執拗的語氣說出“你還有我”,那些偽裝了太久的堅硬,忽然就像被溫水泡軟的宣紙,一點點洇開了濕意。
    他仰頭,視線掠過蘇燼線條利落的下頜,撞進他那雙盛滿了燭火與擔憂的眼睛裏。
    燭光在少年瞳孔裏碎成星子,映著他緊抿的唇線,還有那絲自己都未察覺的、生怕被推開的無措。
    淩言張了張嘴,喉間卻像被什麽堵住,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低啞的呢喃“我……”
    他想說什麽呢?說沈瀾信裏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,敲開了他以為早已封死的記憶?
    說公孫流玉從未提及的過往,如今像一張無形的網,讓他突然不知自己是誰?說他連那場火的真相都不清楚,又該如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波瀾?
    “我不知道要怎麽說,”淩言的聲音很輕,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茫然,他垂下眼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,“我什麽都不清楚……從哪裏來,那場火……還有沈瀾說的勢力……”
    他的手指微微蜷縮,指尖有些發涼,“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,醒了卻發現,夢裏的碎片都是真的,可我連夢的開頭都記不清。”
    蘇燼沒說話,隻是將他摟得更緊了些,用掌心輕輕拍著他的背,感覺到懷中人身體的僵硬,還有那話語裏藏著的、如同迷失在霧中的無措。
    “那就不說了。”蘇燼的聲音忽然放軟。他鬆開些力度,卻仍用手臂圈著淩言,低頭看他,像忽然想到了什麽好主意,“對了師父,我今天聽弟子們說,快中秋了,八寶鎮這幾日有舞龍舞獅的表演。”
    “燒瓦子燈,放天燈,聽說可熱鬧了,鎮上還有糖畫和桂花糕……”
    他絮絮叨叨地說著,窗外的風聲似乎小了些,燭火也不再搖曳,穩穩地照著少年認真的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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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看著淩言微怔的表情,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聲音低了些“就是……想著師父要是去看看, 或許……不開心的事就能少想點了。”
    淩言看著他。燭光下,少年臉頰上未幹的汗漬還泛著微光,碎發淩亂地貼在額角,眼神卻幹淨得像山澗裏的清泉,盛滿了小心翼翼的期盼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自己在淩霄閣的第一個冬天,也是這樣茫然無措時,公孫流玉遞給他一把木劍,說“練劍吧,心亂的時候,劍不會亂”。
    而現在,這個少年沒有遞給他劍,卻用一種更笨拙也更溫暖的方式,試圖撥開他眼前的迷霧。
    淩言的指尖還停留在蘇燼的肩側,那裏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熱。
    他沉默了片刻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聲音裏的沙啞淡了些,唇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,雖然淺得幾乎看不見“好。”
    一個字落下,蘇燼眼中的光瞬間就亮了起來,像被點燃的星火,連帶著周身的暮色都仿佛淡了許多。
    他鬆開抱著淩言的手,轉而抓住對方的手腕“那我們現在就去吧?趁天還沒全黑,還能趕上開場!”
    燭火靜靜地燃燒著,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地上,拉得很長,很暖。
    淩言任由他拉著,看著少年眼中毫不掩飾的急切和關心,心中那片因往事掀起的驚濤駭浪,在這滿懷愛意的神情中,悄然平息了些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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