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1章 靈山之行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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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雲風禾偏過頭,看著暖閣角落堆著的書箱——那是白日裏弟子送來的,說是新整理的典籍。
    “不過話又說回來,”他慢悠悠地說,眼神落在書箱上,像在認真琢磨什麽,“我也沒經驗,不如……我明天去藏書閣翻翻圖冊學習一下?”
    “雲風禾你有病啊!”霍念終於忍無可忍,抓起桌上的葡萄就砸了過去。葡萄砸在雲風禾肩頭,滾落在地毯上,留下一小片濕痕。
    他指著雲風禾的鼻子,氣得渾身發抖,“你到底什麽時候有這種愛好了?啊?衣冠禽獸!”
    雲風禾彎腰撿起那顆葡萄,在指尖轉了轉,忽然傾身塞進自己嘴裏,果肉的清甜混著他眼底的笑意,看得霍念心頭更亂。
    “我怎麽衣冠禽獸了?”他嚼著葡萄,聲音含糊卻清晰,“你師尊淩宗師,不是和你師兄也……”
    “你閉嘴!”霍念猛地打斷他,師尊和蘇燼的事,在鎮虛門是心照不宣的秘密,他雖理解不了,卻也知道那是不容外人置喙的情分,可輪到自己身上……
    “你能接受別人,”雲風禾步步緊逼,聲音沉了些,褪去了方才的戲謔,多了點銳利,“怎麽不敢承受自己心裏那點感受?嗯?”
    他往前邁了一步,暖閣裏的炭火氣仿佛都被他帶著往前湧,霍念下意識後退,後背撞上了窗欞。
    “你真討厭我嗎?”雲風禾停在他麵前,兩人距離不過一拳,他能看清霍念顫抖的睫毛,還有眼底翻湧的慌亂,“在大殿裏,唇瓣相觸的那一刻,你心裏一點不慌亂嗎?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霍念張了張嘴,喉嚨像被什麽堵住。
    怎麽會不慌亂?
    那一刻,唇上的溫熱柔軟像燒紅的烙鐵,燙得他渾身血液都往頭頂衝,腦子裏一片空白,隻剩下“初吻”“男人”“雲風禾”這幾個詞亂撞。可慌亂之外,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……悸動?
    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就被他狠狠掐滅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那是被你嚇的!”他梗著脖子,聲音卻沒了底氣,指尖摳著窗欞的木紋,指節泛白,“誰會對一個男人……”
    “一個男人怎麽了?”雲風禾微微低頭,視線與他平齊,銀白的發絲垂落,掃過霍念泛紅的臉頰,帶著點微涼的癢,“霍念,你是覺得這種感情可恥,還是不屑一顧?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霍念猛地抬頭,撞進雲風禾的眼睛。
    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桃花眼,此刻竟異常認真,燭火在瞳孔裏明明滅滅,像藏著一片深邃的海,要將他吸進去。
    他想問“你什麽意思”,想問“你是不是在耍我”,可話到嘴邊,卻變成了慌亂的喘息。
    他確實覺得慌亂。
    從大殿裏那個猝不及防的吻開始,從雲風禾替他解衣帶時指尖的微涼開始,從方才那句“嚐嚐你嘴裏的梅花酥”開始……他的心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,亂得一塌糊塗。
    他怕的不是這種感情本身——師尊和蘇燼的相濡以沫,他看在眼裏,從未覺得可恥。
    他怕的是……自己對雲風禾的這份慌亂,這份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悸動,是不是真的像雲風禾說的那樣,藏著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心思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霍念別過臉,聲音低得像蚊子哼,耳根紅得快要滴血,“你別問了……”
    雲風禾看著他這副模樣,眼底的銳利慢慢褪去,化作一片柔軟的笑意。
    他抬手,輕輕碰了碰霍念發燙的耳尖,指尖的微涼讓霍念瑟縮了一下,卻沒再躲開。
    “沒關係。”他的聲音放得很輕,像暖閣裏飄落的雪,“你可以慢慢想。”
    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,緊緊挨著,像一對糾纏的藤蔓。
    窗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,月光透過雲母紙照進來,在霍念泛紅的臉頰上,撒下一片朦朧的銀輝。
    淩霄閣主殿,夜漏深沉。
    冷月斜斜,透過雕花窗欞,將一縷清輝灑在金磚鋪就的地麵上,如碎汞流淌。
    殿內燭火搖曳,映得梁柱上盤繞的金龍虛影忽明忽暗,平添幾分肅殺。
    淩羲端坐於主位之上,玄色廣袖垂落,襯得指尖那顆血珠愈發妖異。
    那血珠約莫指節大小,通體殷紅,似有流光在其中緩緩轉動,細看竟像是一滴凝固的活血,隱隱透著搏動之感。
    他目光沉沉,落在血珠上,眸底翻湧著未散的戾氣與一絲意外。
    階下,淩華一襲素白長袍,半幅銀色縛麵遮住了上半張臉,隻露出線條緊抿的下頜與一雙沉靜無波的眼。
    他靜立如鬆,月光落在他肩頭,似覆了一層薄霜。
    “師弟此番,怕是失算了。”淩華的聲音先起,低沉如古玉相擊,在空曠的大殿中蕩開淡淡的回音。
    “他既已融了魂魄,那祭陣的魂控之力,便再也束不住他了。”
    淩羲聞言,眉峰微蹙,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顆血珠,“九尾天狐的血祭,本是控屍的無上妙法,卻偏偏困不住一個活人。”
    他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,又似有自嘲,“原是算準了,讓他親手弑了這塵世的蘇燼,叫淩言那顆向著他的心徹底寒透,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眸色更沉,“卻沒料到,淩言竟藏著這等後手——上一世竟修成了五大禁術之首的逆命術。為了他,竟舍得將自身人魂劈作兩半,以身死換他魂魄歸位,反倒讓他憶起了前塵舊事……如此一來,不僅恨意未生,反倒成了生死相隨的情分,真是……”他冷哼一聲,指尖微微用力,血珠上的紅光似乎更盛了些。
    燭火劈啪一聲,爆出個燈花。
    淩華抬眸,銀色縛麵反射著冷光:“那師弟如今,打算如何?”他頓了頓,“滅道仙君的實力,可比這塵世裏的蘇燼要強悍得多。他當年可是上過章尾山,與那些老怪物都交過手的。”
    “強悍又如何?”淩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,眼中閃過一絲狠厲,“棋子若不受掌控,留著便是禍患,毀了便是。”
    他緩緩起身,玄色衣袍在寂靜的大殿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,月光落在他臉上,一半明一半暗。
    “別忘了,他蘇燼,終究是那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滅道仙君,是玄門不共戴天的劊子手,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