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3章 靈山之行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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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雲風禾卻笑了,扇子“唰”地收合,抵著下巴打量他:“正好。”
    “正好什麽?”
    “正好讓她們看看,”他往前湊了湊,聲音壓得低,像風拂過鬆針的輕響,“我心裏有人了。”
    “雲風禾你有病吧!”霍念臉頰“騰”地紅透,“我都說了,我不喜歡男人!”
    “哦?”雲風禾挑眉,“那這一個月,你躲在鎮虛門後山的練劍坪,日日對著塊石壁劈砍,是真在修煉,還是怕見我?”
    霍念一噎,耳根紅得滴血:“我……我那是閉關!誰怕你?你有什麽可讓我怕的?”
    “沒什麽可怕的,”雲風禾忽然伸手,替他拂去肩頭一片被風吹來的落雪,指尖擦過頸側時,霍念像被燙到般瑟縮了一下,他卻像沒事人似的收回手,“隻是怕你自己想不明白罷了。”
    風卷著雲氣掠過,遠處傳來弟子們的談笑聲,襯得這處角落愈發安靜。
    霍念望著雲風禾那雙似笑非笑的眼,心裏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,亂得厲害。
    他確實在躲。
    躲他那句“嚐嚐你嘴裏的梅花酥”,躲他指尖解衣帶時的微涼,更躲自己胸腔裏那陣不合時宜的亂跳。
    可被戳穿的瞬間,惱羞成怒裏,竟還藏著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慌亂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霍念想罵句“無恥”,話到嘴邊卻成了含糊的嘟囔,“反正我不跟你逛,要去你自己去。”
    說罷轉身就走,腳步卻踉蹌了一下,像是被腳下的石子絆了。
    雲風禾看著他泛紅的耳尖,低低笑出聲,提步跟了上去,聲音裏裹著笑意:“走慢點,我又不逼你。”
    霍念沒回頭,卻悄悄放慢了腳步。
    山道旁的雲鬆簌簌作響,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,一前一後,像被風纏在一起的藤蔓,剪不斷,理還亂。
    暖閣裏紫檀木長案兩端坐著鎮虛門與昆侖的掌事者,霍衍玄袍覆膝,雲倉一身月白道袍,兩人眉宇間都凝著幾分沉肅。
    長案一側,蘇燼靜坐於淩言身側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上的青瓷茶盞。
    他麵色本就蒼白,在暖閣的光暈裏更顯透明,唯有垂眸時睫羽投下的陰影,添了幾分實在的輪廓。
    “蘇宗師這臉色,”藥宗長老須發皆白,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,目光落在蘇燼臉上,帶著醫者的關切,“莫不是修煉時岔了內息?老夫這裏有凝神丹,若不嫌棄……”
    蘇燼抬眸,茶色眼眸裏漾著陰鬱:“多謝長老掛心,隻是舊疾未愈,不礙事的。”
    藥宗長老還想再問,卻被身旁的長老用眼神止住,便轉而啜茶不語。
    暖閣另一側,明澈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淩言,壓低聲音嘖嘖稱奇:“青鸞,你這小徒弟……變化也忒大了些?”
    他眼尾掃過蘇燼,“先前瞧著還是個鋒芒畢露的少年郎,這才多久,竟沉穩得像換了個人,連膚色都透著股清臒感,莫不是得了什麽奇遇?”
    淩言端起茶盞,茶霧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,淡淡道:“喝你的茶。”
    “嘖,護短也不是這麽護的。”明澈撇撇嘴,卻也沒再追問,隻是眼珠轉了轉,瞥見池臨正垂眸翻看著各派名錄,便也收了話頭。
    議事正題很快鋪開。霍衍指尖叩了叩案麵,沉聲道:“前盟主宇文策一事,諸位都清楚——淩霄閣當眾揭穿他實為宇文嵐,火鳳台已散,如今玄門群龍無首,靈山大會選新盟主,怕是要起波瀾。”
    雲倉接過話頭:“淩霄閣這些年勢力漸長,又掌著神罰之名,他們定會作梗。”他看向霍衍,“單憑昆侖與鎮虛門,怕是難以扭轉局勢。”
    “扭轉不了,便隻能防。”霍衍目光掃過在座眾人,“淩霄閣的手段,諸位也見過幾分。他們若想借選盟主之機生事,我們需多留幾分心,尤其是…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看向蘇燼與淩言,“青鸞,梓宸,你們二人,怕是他們的首要目標。”
    蘇燼抬眸,語氣平靜:“我明白。”他如今身份是鎮虛門長老,稱謂間自有分寸。
    淩言端著茶盞的手微頓,眸色淡漠無波,仿佛說的是與己無關的事。
    明澈忍不住插言:“那淩霄閣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吧?”
    “明麵上自然不會。”雲倉搖頭,“但暗箭難防,尤其是他們手裏那些陰詭術法……”
    暖閣裏一時靜了靜,炭火劈啪聲愈發清晰。
    沒人注意到,蘇燼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緊,指節泛白——
    那些所謂的“陰詭術法”,恰是他最擅長的路數,如今卻成了別人用來對付自己的利刃。
    淩言似有所覺,側眸看了他一眼,目光平靜如水,卻帶著無聲的安撫。蘇燼迎上他的視線,緊繃的肩線微微鬆弛。
    霍衍最終拍板:“總之,明日大會,各派弟子分守要地,長老們隨我們入殿。多留一分心,總不至於落了下風。”
    雲倉頷首附和:“就依霍宗主之意。”
    又議事了半個時辰,待最後一項議程落定,霍衍率先起身,眾人亦隨之離座,暖閣裏的炭火氣漸漸散了,隻餘滿地落灰。
    藥宗長老走至蘇燼身側時,又從袖中摸出個瑩白玉瓶,塞到他手裏:“蘇長老,這凝神丹性子溫和,夜裏若輾轉難眠,服一粒便能安穩些。”
    蘇燼指尖觸到玉瓶的微涼,忙起身拱手:“多謝長老掛懷。”
    “舉手之勞。”藥宗長老捋著胡須,深深看了他一眼,似有未盡之言,終是搖了搖頭,轉身隨眾人離去。
    暖閣漸空,淩言與蘇燼並肩往外走。廊下晚風卷著寒意,吹得淩言鬢角發絲微動。瞥見蘇燼攥著玉瓶的手指泛白,輕聲道:“別多想。”
    蘇燼捏緊了玉瓶,玉質的溫潤也化不開指腹的涼:“我知道。”他頓了頓,茶色眼眸裏翻湧著沉鬱,“我倒是不怕他們——淩羲想用血祭陣對付我,他還不夠資格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淩言腳步忽頓。他轉過身,目光落在蘇燼臉上,清淺的暮色裏,那雙眸子亮得像淬了雪:“能不用,便別輕易用。”
    蘇燼望著他,眼底的戾氣漸漸消融,隻餘一片柔軟的順從:“好,都聽你的。”他喉結動了動,“阿言,若是……若是我那些事都被抖出來,必成眾矢之的。”
    他抬眸,眸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:“你……你怕嗎?”
    淩言伸手,輕輕握住他微涼的手,指腹摩挲著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:“說什麽胡話。”他指尖用力,將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,“刀山火海,我也陪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