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6章 冰原之行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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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淩言推門而出,晚風卷著梧桐葉的清息漫過來,拂動他的衣袂。
    梧桐樹下,蘇燼斜倚著樹幹,指尖轉著片枯葉,見他出來,眼尾霎時漾起幾分笑意,將枯葉拋向半空,“可算出來了,霍衍沒揪著你念叨到月上中天?”
    淩言緩步走過去,石階旁的青苔沾著暮色的濕意。
    他正要落座,手腕卻被蘇燼輕輕一拉,跌入一個溫熱的懷抱。他環住淩言的腰,下巴擱在他頸窩處,聲音低啞帶笑:“坐這兒多涼,我懷裏暖和。”
    “沒個正形。”淩言想掙開,卻被他箍得更緊,“一會兒池臨他們回來,又該說些不中聽的。”
    “他說他的,與你我何幹?”蘇燼指尖撚起他垂落的一縷發絲,繞在指上,“再說,池臨那是自己看不得,眼紅罷了。”
    他偏頭在淩言耳畔輕咬了一下,“你瞧他與明澈,每次說話都像在論道,偏生眼神黏在對方身上半分不肯挪,比咱們當年還別扭。”
    淩言耳根微熱,拍開他作亂的手:“休要胡言。”
    “我哪句胡言了?”蘇燼捉住他的手,湊到唇邊輕吻著指節,目光灼灼,“當年若我也像明澈那般藏著掖著,如今哪能將師尊抱在懷裏?”他故意拖長了語調,“師尊……”
    “別喊。”淩言抽回手,臉頰泛起薄紅,“你一喊這個,準沒好事。”
    蘇燼低笑出聲,正想再說些什麽,卻見院門口兩道身影並肩而來。
    池臨一襲青衫,眉目清冷,身側的明澈白衣勝雪,手裏還拿著卷竹簡,兩人步履輕緩,恰好撞見樹下相擁的兩人。
    池臨眉峰微蹙,視線淡淡掃過,語氣平平:“白日裏這般情態,未免有失體統。”
    蘇燼抬眸,眼底笑意未減,反倒添了幾分促狹:“池臨兄倒是管得寬。你若瞧著不順眼,大可與明澈也這般坐著,左右沒人攔你。”
    明澈握著竹簡的手指緊了緊,耳尖悄悄泛紅,垂眸看向地麵:“池臨,我們還有事要與青鸞商議。”
    池臨這才移開視線,對淩言頷首:“極北冰原的輿圖已尋得,隻是冰原深處有瘴氣彌漫,需得提前備些清瘴丹。”
    淩言從蘇燼懷裏起身,理了理衣襟,神色恢複如常:“丹藥之事,我已讓人準備,明日動身時便可取。”
    蘇燼坐在一旁,單手支著下巴,看著池臨與明澈並肩而立,一個言簡意賅,一個輕聲附和,眼底流轉的情緒藏得極深,卻在不經意間交疊的目光裏泄出幾分繾綣。
    他低笑一聲,湊近淩言耳邊:“你瞧,我說什麽來著?”
    淩言瞥他一眼,眼底卻漾起淺淺的笑意。
    晚風穿過庭院,卷起幾片落英,落在明澈的發間,池臨眸光微動,抬手想拂去,指尖將要觸到之際,卻又悄然收回,隻淡淡道:“時辰不早了,早些歇息,明日還要啟程。”
    明澈點頭,轉身時,發間的落英輕輕飄落,恰好落在池臨的袖上。他望著明澈的背影,指尖在袖上落英停留片刻,才緩緩跟上。
    蘇燼看著兩人的背影,輕嗤一聲:“擰巴。”
    淩言敲了敲他的額頭:“少管閑事。”
    “我隻關心你。”蘇燼重新攬住他,將頭埋在他頸窩,“師尊,明日去了冰原,可不許再對我擺臉色。”
    “誰對你擺臉色了?”
    “前日我不過是與霍念切磋時沒讓他,你便瞪了我半天。”蘇燼語氣委屈,指尖卻不安分地滑過他的腰側,“師尊的心,到底偏不偏我?”
    淩言被他鬧得無奈,偏頭在他唇角輕啄了一下:“偏你。”
    蘇燼眸色一亮,正要加深這個吻,卻聽院外傳來霍念咋咋呼呼的聲音:“雲風禾!你賠我那片梧桐葉!”
    兩人相視一笑,晚風裏,滿是溫情。
    翌日天未破曉,蓬萊渡口已泛著冷冽的晨光。
    海浪拍打著青黑色的礁石,濺起的水花在熹微中閃著碎銀似的光。
    岸邊停泊著一艘巨艦,通體漆黑如墨,船身雕著繁複的冰紋,高聳的桅杆直插雲霄,帆布收著,卻仍能想見展開時如垂天之雲的壯闊。
    這便是蕭承熠所說的“破冰船”,名喚“滄溟號”,船身比尋常樓船闊三倍有餘,甲板能容下數十人操練,遠遠望去,如一頭蟄伏深海的巨獸,靜候著遠航的指令。
    “這船……”霍念站在碼頭,仰頭望著那巍峨船身,驚得半晌合不攏嘴,“比鎮虛門的‘逐風舫’還要氣派!”
    雲風禾立在他身側,青衫被晨風吹得微鼓,目光掃過船舷上鑲嵌的避水珠,淡淡道:“蓬萊以航海術聞名,這滄溟號據說是用萬年玄鐵混合沉水木打造,別說破冰,便是撞開尋常礁石也不在話下。”
    蘇燼攬著淩言的肩,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他衣袖上的雲紋:“再氣派也隻是代步的,走吧,早些啟程。”
    四人登船時,船夫已升起第一麵帆,風聲獵獵,帆布鼓起,帶著船身緩緩駛離碼頭。
    甲板上,淩言鋪開一卷泛黃的輿圖,圖上用朱砂標注著極北冰原的地形,山脈如虯龍盤踞,深海似墨色漩渦。
    “冰原外圍有三處險地,”淩言指尖點在輿圖左側,“黑風淵、蝕骨澗,還有這片迷霧沼澤,需繞著走。”
    蘇燼湊過去,呼吸拂過他耳畔:“聽著就寒氣逼人,正好讓某些人練練膽。”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正蹲在甲板角落翻儲物袋的霍念。
    霍念沒理他,從袋裏倒出一堆瓶瓶罐罐,叮叮當當地擺在地上,分門別類撿出幾瓶,先遞了瓶給淩言:“師尊,這是清瘴丹,防冰原瘴氣的。”
    又扔給蘇燼一瓶,“這個是解毒的,你皮糙肉厚,備著總沒錯。”
    最後,他拿起一個瑩白的小玉瓶,捏在手裏摩挲片刻,耳根悄悄泛紅,轉身往雲風禾那邊走。
    雲風禾正倚著船欄看海,聞言回頭,見他手心裏躺著那玉瓶,挑眉道:“這是?”
    “喏,給你。”霍念把瓶子往他懷裏一塞,語氣硬邦邦的,“這丹藥是藥神宗安語棠煉的,我前兩年在飛雪閣拍的,效果不錯。看你那娘們唧唧的樣子,別還沒進冰原腹地就中了妖獸的毒,或是被瘴氣迷了心智。”
    雲風禾接住玉瓶,指尖觸到瓶身的溫潤,低頭看了眼瓶身上刻的“凝神”二字,抬眸時眼底漾著笑意:“你這是……關心我?”
    “呸!”霍念臉一紅,梗著脖子反駁,“誰關心你?我是怕你半路掛了,沒人給我們帶路!到時候耽誤了師尊的事,我饒不了你!”
    蘇燼在一旁聽得直撇嘴,懶洋洋開口:“霍念,你這就不地道了,我可是你師兄,怎麽不給我也來瓶安語棠的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