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5章 侯城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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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霍念!”蘇燼聲音陡然沉了幾分,眼底寒芒乍現,“再敢罵一句,仔細我剝了你的衣袍扔去雪地裏醒酒。忘了規矩?怎麽跟你師兄說話的?”
    “你算哪門子師兄!”霍念掙開雲風禾的手,胸膛劇烈起伏,“不過比我早攀聽雪崖半個時辰,也配當師兄?論輩分,我才是師尊座下首席大弟子!”
    “哦?”蘇燼低笑一聲,尾音拖得長長的,帶著幾分戲謔,“是嗎?”
    “不然呢!”
    淩言在旁早已放下銀箸,抬手按了按額角“多大的人了,還為這點虛名爭執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蘇燼已伸手拎住霍念後領,像提溜著隻炸毛的貓,將人拽到跟前。
    少年身子還軟著,卻梗著脖子不肯低頭,蘇燼看著他泛紅的眼尾,語氣沉了沉“二十一的人了,行事還跟十二歲時一個模樣,何時才能長進些?”
    “要你管!”霍念一把拍開他的手,“你也不過二十一,哦不對——”他忽然頓住,眼神裏多了幾分探究與譏誚。
    “你這具軀殼是塵世蘇燼的,論年歲該與師尊一般,二十八了吧?不過是奪了旁人魂魄,倒真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”
    他聲音越說越急,帶著酒後的口無遮攔“你對自己都能下此狠手,心性可見一斑!我雖沒什麽塵世記憶,卻也不是傻子——你之前對師尊不好,做了無數混賬事,若非師尊拚了一世殘魂救你,你豈能站在此地與我拌嘴?”
    “你看你這臉色,白得跟雲風禾似的,眉眼間全是陰鬱!”霍念喘著氣,字字句句都像帶了刺,“先前那個蘇燼雖也混賬,可眼底的柔和是真的,你學得來嗎?奪了他的魂魄又如何,你終究是個贗品!”
    “霍念!”淩言終於出聲喝止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他與蘇燼本就是一體,何來贗品之說?”
    蘇燼臉上的笑意早已斂去,指尖捏緊了酒盞,指節泛白。他忽然傾身,伸手扣住霍念下顎,力道不大卻讓對方動彈不得。少年掙紮著瞪他,眼底水汽混著怒火,像淬了冰的火星。
    “這些話憋在心裏,很久了吧?”蘇燼的聲音低啞,帶著炭火烤過的溫度,卻又透著徹骨的寒意,“我殺了他,奪了他的魂——可你要記清楚,他本就是我,不過是時空縫隙生出的一縷殘識。如今兩魂相融,我既是他,他亦是我。”
    他指尖微微用力,迫使霍念抬頭看著自己“你若非要論輩分,那我便告訴你——上一世,師尊從未正式收你為徒,你掛名聽雪崖,終究是鎮虛門的少主。而這一世,你喚我一聲師兄,又有何不服?”
    “霍念,自本座重生,待你何曾薄過?”蘇燼的目光銳利如刀,似要剖開少年層層包裹的心思,“你竟是這般看我的?”
    “他喝多了。”雲風禾連忙上前,伸手去掰蘇燼的手腕,“蘇兄莫要與他計較,我扶他回去歇息。”
    蘇燼盯著霍念泛紅的眼角看了片刻,忽然鬆開手,指尖在袖上輕輕蹭了蹭,仿佛沾染了什麽不適的東西。
    他往後靠回榻上,重新端起酒盞,仰頭飲盡。
    “帶他進去。”他揮了揮手,聲音裏聽不出情緒。
    雲風禾連忙扶住踉蹌的霍念,少年還在嘟囔著什麽,卻已沒了方才的力氣,腦袋往雲風禾肩上一歪,酒氣混著呼吸噴在對方頸間。
    雲風禾無奈地歎了口氣,半扶半抱地將人帶回裏帳,氈簾落下時,帶起一陣輕緩的風,拂得炭火星子簌簌跳動。
    外帳一時寂靜,隻剩炭火劈啪輕響。淩言看向蘇燼,見他正垂眸望著空了的酒盞,側臉在光影裏明明滅滅,像蒙著層化不開的霧。
    “他年紀小,又是酒後失言。”淩言輕聲道。
    蘇燼抬眸看他,忽然笑了笑,眼底卻沒什麽暖意“我知道。隻是有些話,說開了也好。”他將空盞放在案上,發出清脆的響聲,“至少,知道他心裏是這麽想的。”
    淩言指尖摩挲著微涼的銀箸,目光落在炭盆裏跳動的火星上,聲音輕得像落雪拂過鬆枝“他與先前的你,畢竟是一同在聽雪崖長大的。”
    帳外風雪又起,卷著碎瓊敲在氈簾上,發出沙沙輕響。淩言抬眸看向蘇燼,眼底映著炭火的暖光,“他沒有那些記憶,便如蒙眼行於迷霧,一時轉不過彎也尋常。你瞧他平日,雖常與你拌嘴,卻也總在有危險時,第一時間提劍護在側旁——他心裏是認你這個師兄的,隻是嘴硬罷了。”
    蘇燼握著空盞的手指微微收緊,盞沿的冰花早已化盡,留下一圈淺淺的水痕。他望著帳頂懸著的羊毛掛毯,那上麵繡著雪原蒼狼,針腳粗糲卻透著股悍勇,像極了霍念那股不服輸的性子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喉間滾出一聲低歎,尾音裏裹著幾分說不清的澀,“可有些事,藏著掖著,反倒容易在心裏生了毒。”
    炭火劈啪爆響,濺起一粒火星落在氈毯上,轉瞬便滅了。蘇燼抬眸時,眼底翻湧的情緒已沉了下去,隻剩一片清明的冷,“上一世,他提劍刺向我時,眼裏的痛與恨,比劍鋒還要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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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心口,那裏曾被霍念的劍貫穿,靈脈寸斷時的劇痛,仿佛還殘留在骨血裏。“我不想這一世,再看他握著劍對著我,更不想……再次差點碎了他的元嬰。”
    淩言聞言,指尖微微一顫。那些浸在血裏的過往,是兩人心頭共有的疤,稍一碰便會泛出血痕。他起身時,衣袍掃過案幾,帶起一縷淡淡的冷香。
    “你說的是。早些說開,總好過積重難返。”他看了眼蘇燼案上的空酒壇,“我去瞧瞧他。你……別再喝了。”
    蘇燼沒應聲,隻是重新執起酒壇,卻沒有往盞裏添酒,隻任由其懸在半空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陶壁。
    淩言掀簾入內,裏帳的暖爐正燒得旺,霍念歪在榻上,半邊身子探出錦被,嘴裏還在嘟囔著什麽,細聽竟是“蘇燼你個騙子……師尊才不會認你……”
    雲風禾正坐在榻邊,替他掖著被角,見淩言進來,便起身垂眸行禮。淩言輕輕擺手,示意他出去,自己則在榻沿坐下。
    少年睡得不安穩,眉頭緊蹙著,眼睫上還掛著未幹的水汽,像隻受了委屈的小獸。
    淩言伸手替他理了理淩亂的額發,指尖觸到他滾燙的臉頰,才發覺他酒意未消,身子還燙得很。
    “還在罵?”淩言低聲笑了笑,“方才那般能耐,如今倒隻會在夢裏逞凶了。”
    霍念忽然翻了個身,死死攥住淩言的衣袖,聲音含糊卻帶著哭腔“師尊……他真的是蘇燼嗎?為什麽……為什麽他看我的眼神,有時候像冰,有時候又像以前那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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