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8章 江南行(十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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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念正踢著地上的蛇屍,忽然像是被什麽蟄了下,猛地轉過身,龍城劍往地上一頓,劍穗金鈴“哐當”響得急:“哎等等!我說蘇燼,你靈核到底怎麽傷的?”
他幾步衝到蘇燼麵前,眉頭擰得像打結的繩:“前陣子在榆關還好好的,這一路也沒撞見什麽要命的凶險,就算有,以你的修為,別說傷靈核,掉根毛都難吧?”
蘇燼正被淩言拽著檢查傷口包紮得緊不緊,聞言挑眉看他,眼底漾著促狹的笑:“怎麽?師弟這是擔心師兄我?”
“誰擔心你!”霍念臉一紅,梗著脖子別過臉,腳卻沒挪開,“我就是……就是覺得蹊蹺!”
淩言在一旁正理著被風吹亂的袖角,聞言指尖一頓,耳尖悄悄泛起薄紅,輕咳一聲打圓場:“許是……許是前幾日打坐時岔了氣息,一時沒穩住。”
“打坐?”霍念猛地回頭,眼睛瞪得溜圓,“打坐能把靈核折騰得重創?師尊教我們打坐時最多岔氣肚子疼,哪有岔到靈核的?”他忽然湊近蘇燼,壓低聲音,“你該不是偷偷練什麽禁術,走火入魔了吧?”
“你這腦子裝的是糖糕嗎?”蘇燼屈指敲在他額角,“什麽走火入魔,滿嘴胡唚。”
“那你說啊!”霍念捂著額頭跳開,“好好的靈核怎麽就傷了?我關心你下怎麽了?”
蘇燼慢悠悠理了理衣襟,陽光落在他烏黑的發間,映得側臉線條清俊,他故意拖長了調子:“你想知道啊?”
“想!”霍念脫口而出,又覺得失了氣勢,忙補充,“……不想也行!”
“偏不告訴你。”蘇燼笑得像偷了腥的貓,伸手勾住淩言的腰就要往前走,“走了阿言,去山塘街聽評彈,別理這小孔雀。”
“你!”霍念氣得跺了跺腳,“狗東西!我看你是傷得輕!怎麽沒傷死你!”
蘇燼腳步一頓,忽然抬手按在自己心口處,指尖輕輕摩挲著衣襟下靈核的位置,目光往霍念身上一掃,語氣淡了些:“你真沒感受到別的氣息?”
“什麽氣息?”霍念愣了愣,凝神去探,周圍隻有草木清氣與殘留的蠱毒腥氣,哪有別的?什麽都沒有啊!”
“沒感受到就算了。”蘇燼收回手,重新勾住淩言往前走,聲音飄在風裏,帶點漫不經心,“說了也白說。”
“你!”霍念被他噎得半晌說不出話,追上去幾步,又被雲風禾輕輕拉住。
“阿念,別問了。蘇兄既不想說,自有他的道理。”
“可他這……”霍念還想爭辯,卻見雲風禾朝他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看前麵。
蘇燼正低頭跟淩言說什麽,淩言微微偏頭聽著,耳尖紅得像染了胭脂,抬手輕輕捶了下蘇燼的胳膊,雖沒說話,眼底卻漾著淺淡的笑意。
霍念看得一撇嘴,嘟囔道:“哼,肯定是瞞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!早晚修煉走火入魔,爆體而亡!”
“你這嘴比南疆的蠱還毒。”蘇燼回頭瞪他一眼,“盼著點我好行不行?”
“誰讓你藏著掖著!你老老實實說了,我自然盼你好!”
“就不告訴你,急死你。”蘇燼擺了擺手,忽然腳步一頓,望向遠處漸濃的春色,“等到入夏,你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什麽?”霍念追問,“知道你怎麽爆體而亡的?”
“去你的!”蘇燼笑罵,拽著淩言加快了腳步,“懶得理你。放心,死不了,好得很。”
風穿過留園的花樹,卷來陣海棠的甜香。
霍念被落在後麵,看著前麵兩人交握的手,又看了看身邊溫靜的雲風禾,忽然哼了聲,也跟了上去,嘴裏還在小聲嘟囔:“誰信你的鬼話……”
雲風禾望著他的背影,無奈地笑了笑,陽光漫過冠雲峰的奇石,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,一路往山塘街的方向去了——
而那藏在蘇燼話裏的秘密,像顆埋在春土裏的種子,隻等著入夏的風來,便要破土而出了。
山塘街的酒樓臨著水,雕花窗欞外便是潺潺的河,烏篷船從窗下搖過,船頭阿婆賣的茉莉花串香,順著風溜進樓裏,混著桌上的蟹粉小籠香,纏得人鼻尖發癢。
四人揀了二樓臨窗的座,桌上青瓷碗裏盛著碧螺春,熱氣嫋嫋纏著窗上的冰裂紋,映得窗外的海棠花影都軟了幾分。
霍念正埋頭對付一碟鬆鼠鱖魚,醬汁沾了嘴角,雲風禾遞過一方素白帕子,他頭也不抬地接了擦嘴。
蘇燼用銀箸夾了塊蓴菜羹,慢悠悠道:“晚上去寒山寺吧。”
“晚上?”霍念抬臉,“和尚們都該歇下了,黑燈瞎火的,能看什麽?難不成看菩薩打盹?”
“笨。”蘇燼嗤笑一聲,往淩言碗裏夾了塊水晶糕,“我下午已讓人遞了帖子給主持,說我們想借宿一晚。白天香客太多,擠得慌,晚上清淨,正好細看那些宋代的佛像。”
他話鋒一轉,眼尾掃過霍念和雲風禾,促狹道,“你若想拉著風禾求點什麽,比如……求個子嗣,也沒人礙眼。”
“呸!”霍念一口茶差點噴出來,臉漲得通紅,“兩個大男人求什麽子?生得出來嗎?蘇燼你腦子被門夾了?”
蘇燼挑眉,身子往前傾了傾,手肘支在桌上,眼底泛著戲謔的光:“怎麽生不出來?你想要?”他故意拖長了調子,“不如別求佛了,求我就行。論靈驗,我可比佛像管用多了。”
“滾啊!變態!”霍念又氣又急,抓起手邊擦過嘴的帕子就往蘇燼臉上扔。
帕子帶著點淡淡的皂角香,蘇燼抬手輕巧接住,又原封不動丟回去,正好落在霍念懷裏:“你的帕子留著給風禾吧,他許是用得上。”
說著從袖中摸出一方帕子,展開晃了晃——月白的絹麵上繡著枝紅梅,花瓣歪歪扭扭,針腳也算不上細密,卻透著股認真的拙氣。
霍念一眼瞥見,嗤笑道:“就這帕子?怕不是你自己繡的吧?瞧這梅花,歪得跟被風刮斷了似的。”
話音剛落,淩言握著茶盞的手指猛地收緊,耳尖“騰”地紅了,連帶著臉頰都染上層薄粉,垂著眼簾不敢看桌對麵。
蘇燼立刻瞪向霍念,語氣沉了沉:“胡說什麽?這是師尊繡的!”
霍念一愣,看了看蘇燼,又看了看淩言泛紅的耳根,憋著笑沒再說話,隻低頭扒拉著碗裏的米飯,肩膀卻忍不住輕輕抖。
雲風禾端起茶盞抿了口,溫聲道:“淩宗師的繡工……倒是別有意趣。”
淩言這下更窘了,指尖在茶盞沿上劃著圈,小聲道:“練著玩的,不太好……”
“我覺得好。”蘇燼立刻接話,把帕子小心翼翼折好揣回袖中,像是藏了什麽寶貝,“比那些繡坊裏的匠氣東西好多了,有靈氣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