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3章 江南行(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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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壞什麽壞?”霍念的聲音拔高了些,帶著點不服氣,“咱們四個人呢,還吃不完這點東西?我是怕再像去木河那邊一樣,走半天連個城鎮都瞅不見,到時候餓肚子可沒人管。”
雲風禾輕輕歎了口氣,聲音隔著牆傳過來,軟得像棉花:“儋耳雖偏,也是臨海的城鎮,總不至於連吃食都沒有。”
“那可說不準!”霍念哼了聲,“萬一是處荒涼地,有備無患總是好的。”
蘇燼聽得勾了勾唇角,轉頭看淩言:“瞧瞧,小孔雀倒是醒得早,這就開始為前路操心了。”
他捏了捏淩言的手腕,“阿言還賴著?我帶你去街上買幾件薄衫,順便吃些東西,讓他們倆自己鬧去吧。也瞧瞧是走水路順些,還是雇輛馬車更穩妥。”
淩言往他懷裏又縮了縮,聲音悶悶的:“嗯……再躺一炷香。”
蘇燼挑眉,見他眼尾泛著點紅,伸手把他遮臉的手臂拉下來,指尖碰了碰他的臉頰:“怎麽了?臉色這般紅,莫不是真凍著了?”
淩言偏頭躲開他的手,睫毛垂下,掩住眼底的倦意:“無事,躺會兒就好。”
“還嘴硬。”蘇燼無奈,探了探他的額頭,果然有些發燙,“分明是受了風寒。罷了,你在客棧躺著,我去吩咐他們買東西,順便讓掌櫃的煮碗薑茶來。”
“霍念那性子,讓他買東西,指不定又亂買一通。”淩言皺了皺眉,想起上次霍念把糖人當寶貝似的買回來,結果化了滿袖。
“他心裏有數,”蘇燼低笑,替他掖了掖被角,“再說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尺碼,讓他跑跑腿,省得閑下來就知道跟雲風禾拌嘴。”
淩言往他懷裏又縮了縮,鼻尖蹭過蘇燼衣襟上淡淡的沉水香,困意又湧了上來。蘇燼低頭在他發頂印下一個輕吻,聲音輕得像風拂過花瓣:“睡吧,我去去就回。”
蘇燼輕輕帶上門,門軸發出一聲極輕的“哢”響,像怕驚擾了隔壁的靜謐。
轉身進去另一間客房時,目光先被滿桌的物件撞了下——
竹籃裏堆著蜜餞,油紙包鼓鼓囊囊,該是酥糖與鬆子糕,還有串得紅豔豔的山楂,墜在桌邊晃悠,連窗台上都擺著個青瓷碗,盛著半捧新摘的楊梅,紫黑的果子上還凝著點晨露的潤光。
“你這是把整條街的鋪子都搬空了?”蘇燼挑眉,指尖敲了敲桌沿,目光掃過那堆得快要溢出來的糕點。
霍念正蹲在地上解一個大布包,聞言猛地抬頭,手裏還攥著塊剛拆封的杏仁酥,嘴裏鼓鼓囊囊:“哪、哪有?就隨便買了些路上能吃的。”
他咽下酥餅,指了指桌邊一個竹篾筐,“你看這個,剛從碼頭挑的荔枝,水靈得很,殼上還帶著綠蒂呢,你拿去給師尊吃,這東西嬌貴,放不住。”
竹筐裏的荔枝果然飽滿,紅皮上泛著瑩潤的光,像一顆顆縮成團的小燈籠。
雲風禾正坐在窗邊理著油紙包,聞言抬頭溫聲道:“方才見挑擔的阿婆說,這是嶺南剛運過來的,用冰窖鎮過,還新鮮。”
蘇燼拿起一顆荔枝掂了掂:“就知道吃。師尊受了風寒,正躺著呢。”他解下腰間的錢袋,往桌上一放,袋口的穗子晃了晃,露出裏麵金葉子的邊角,“你倆閑著無事,去街上買些薄衫。記住,別給師尊買那些花裏胡哨的,素色就好。”
“感了風寒?”霍念猛地站起身,“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看看?姑蘇城裏有個姓陳的老大夫,治風寒最拿手。”
“找什麽郎中。”蘇燼嗤笑一聲,指尖彈了彈錢袋,“咱們修士的清靈丹,比凡間湯藥管用百倍。你倆去辦差事,順便看看往儋耳去,是走水路順些,還是雇輛馬車更穩妥。水路雖快,怕是要遭些風浪;陸路安穩,卻得繞些山路。”
雲風禾已將糕點分門別類收好,聞言點頭:“好,我們去碼頭和車行問問。”他看了眼桌上的錢袋,又道,“錢就不必了,我這裏有。”
霍念也跟著點頭,往腰間摸了摸,掏出錢袋,晃了晃:“我爹給的金葉子還沒動呢,夠花。”
蘇燼瞥了他一眼,指了指榻上蜷縮一團的狐狸。“把你的狐狸看好了,別又被旁邊抓了去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!”霍念不耐煩地揮揮手,推著雲風禾往外走,“你趕緊回去守著師尊吧,我們去去就回,回來給你們帶桂花糖粥。”
雲風禾被他拽著,臨出門時回頭衝蘇燼頷首,眼底帶著溫和的笑意:“蘇兄放心,我們會仔細問清楚。”
蘇燼看了眼桌上的錢袋,指尖勾住袋口穗子輕輕一揚,那袋金葉子便帶著輕響落在榻邊霍念的外袍上,像隻蜷起的金蟲。
他轉身從竹筐裏揀了幾顆荔枝,指尖捏著蒂頭,下樓時步子輕得像踩在雲絮上。
客棧大堂裏靜悄悄的,午後的日頭斜斜淌過櫃台,給掌櫃的算盤鍍了層金。蘇燼往廚房門口一站,揚了揚手裏的荔枝:“掌櫃的,借你家廚房用片刻。”
掌櫃的正撥著算盤珠子,聞言抬頭,見是這位氣度不凡的公子,忙起身拱手:“公子要親自做吃食?”
“嗯。”蘇燼指尖撚起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,“這個時辰後廚該閑著,我用半個時辰便好。”
掌櫃的眼睛一亮,忙擺手:“公子這是哪裏話!廚房您盡管用,哪能要您的銀子。要不……小的讓廚子來打下手?”
“不必。”蘇燼擺擺手,轉身掀了廚房的竹簾。後廚裏還飄著早間蒸糕的甜香,案上擺著新摘的青菜,竹籃裏臥著幾顆白胖的米糕,牆角的水缸裏浸著鮮藕,水珠順著藕節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洇出淺痕。
他挽了挽袖口,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,先往砂鍋裏添了山泉水,架在炭火上燒著。又取了些新碾的白米,淘洗幹淨扔進鍋裏,小火慢慢熬著。
轉身剝了薑,切成細細的絲,另起一鍋煮薑茶,又從竹籃裏揀了顆蜜棗,撕開丟進去,甜香混著薑的辛辣,漸漸漫開來。
等粥熬得稠了,他撒了把切碎的青菜,又敲了個雞蛋攪成蛋花淋進去,白粥裏頓時浮起層嫩黃,像落了片碎雲。最後盛在白瓷碗裏,撒上點蔥花,清清爽爽的,倒適合風寒之人吃。
掌櫃的扒著門框往裏瞅,見他動作利落,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,忍不住咂舌:“公子好手藝!瞧這粥熬的,比我們後廚的老師傅還像樣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