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7章 儋耳行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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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霍念扒拉著碗裏的粥,忽然抬頭往桌上瞥了眼,伸手將那碟桃花酥往蘇燼麵前推了推:“這個,拿過去。”
    那桃花酥做得精巧,粉白的酥皮捏成半開的桃瓣樣,邊緣還點著胭脂紅,看著就清甜。旁邊竹籃裏盛著串水晶葡萄,紫瑩瑩的果子上還凝著點水汽。
    “還有這個。”霍念又把葡萄往蘇燼那邊挪了挪,語氣還是硬邦邦的,“萬一師尊半夜醒了餓,墊墊肚子。”
    雲風禾在一旁幫著把桃花酥裝進錦盒,又用棉紙裹了葡萄,輕聲道:“桃花酥是剛出爐的,還溫著,葡萄冰過,師尊若是渴了正好解膩。”
    蘇燼看了眼那兩樣東西,眼底漾開點笑意,伸手接過來:“倒是細心。”
    霍念別過臉,悶聲道:“誰細心了,我是怕浪費。”
    幾人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飯,雲風禾收拾著碗筷,霍念靠在椅背上晃腿,蘇燼拎起錦盒起身要走,到了門口忽然回頭,目光斜斜掃過霍念,尾音拖得帶點戲謔:“你倆晚上少折騰會兒,仔細明日卯時起不來,誤了行程。”
    “你!”霍念猛地瞪圓了眼,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就往他那邊扔,“滾啊!”
    蘇燼早有防備,側身一躲,茶杯“當啷”一聲砸在門框上,滾落在地。他低笑一聲,轉身帶上門,腳步輕快地往隔壁去了。
    屋裏,霍念還在氣鼓鼓地喘著,雲風禾撿起地上的茶杯碎片,無奈道:“多大的人了,還扔東西。”
    “誰讓他胡說八道!”霍念哼了聲,卻悄悄紅了耳尖,“我們什麽時候折騰了……”
    雲風禾沒接話,隻把碎片掃進紙簍,轉身去鋪床:“睡吧,明日還要早起。”
    這邊蘇燼推開房門,屋裏靜悄悄的,隻有淩言均勻的呼吸聲。
    他借著窗外的月光走到榻邊,見淩言還睡著,眉頭舒展著,不像白日裏那般蹙著,臉色也褪去了先前的潮紅,透著點溫潤的白。
    他將錦盒放在案上,輕手輕腳地脫了鞋,挨著淩言躺下,小心翼翼地將人往懷裏攬了攬。淩言似乎被驚動了,睫毛顫了顫,往他懷裏蹭了蹭,像隻貪暖的貓。
    蘇燼低頭,在他發頂印下一個輕吻,指尖撫過他的眉眼:“睡吧,明日帶你去看海。”
    天剛蒙蒙亮,窗紙透著層淡淡的魚肚白。淩言是被鼻尖一陣發癢鬧醒的,他悄聲側過身,指尖捏著帕子輕輕擦了擦,末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輕噴嚏。
    他轉頭看向身側,蘇燼還睡著。晨光透過窗欞斜斜切進來,剛好落在蘇燼臉上,把他那截長睫照得根根分明,像蘸了層金粉。
    睡著時唇線抿得比醒時緊些,下頜線繃出利落的弧度,偏那環在淩言腰間的手臂卻收得極緊,指節還微微蜷著,像是怕懷裏人趁他睡著跑了似的。
    淩言忍不住笑了笑,指尖輕輕抽出來,極輕地碰了碰蘇燼的鼻梁。那鼻梁生得高挺,骨相清俊,被他指尖一碰,蘇燼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,像是被惹醒的貓兒。
    “唔……”蘇燼緩緩睜開眼,眼底還蒙著層惺忪的睡意,茶色的瞳孔在晨光裏顯得格外溫潤。他盯著淩言看了片刻,聲音啞得像被晨露浸過:“怎麽醒這麽早?”
    “吵到你了?”淩言收回手,“昨日睡得多了,夜裏醒了兩回,天亮便再睡不著了。”
    蘇燼這才鬆了些環著他腰的力道,卻順勢將人往懷裏帶了帶,讓他更貼緊自己些。
    他低頭,鼻尖蹭過淩言的發頂,聞到那股清冽的冷梅香,喉間低低地笑:“還難受嗎?鼻子還堵著?”
    淩言剛要搖頭,鼻尖又是一陣發癢,忙抓起帕子捂住,悶悶地打了個噴嚏。帕子放下時,鼻尖已泛紅,像染了點胭脂。
    “你看。”蘇燼伸手,指腹輕輕按了按他發紅的鼻尖,“還沒好利索。要不……今日再歇一天?儋耳也不急在這一日。”
    “不用。”淩言拍開他的手,往旁邊挪了挪想坐起來,腰卻被蘇燼又攬住了。他回頭瞪了蘇燼一眼,眼底卻沒什麽火氣,反倒帶了點晨起的軟意:“說好了今日出發,霍念他們定是早醒了。再歇著,指不定又要被那小子念叨。”
    蘇燼低笑,這才鬆了手,任由他坐起身。錦被從淩言肩頭滑落,露出頸間那些尚未褪盡的紅痕,在晨光裏格外顯眼。淩言自己倒沒察覺,隻攏了攏衣襟,回頭看他:“快起吧,卯時快到了。”
    蘇燼慢悠悠地坐起來,伸手替他將散在頰邊的發別到耳後:“急什麽。讓他們等著便是。”他說著,目光落在淩言後腰那片肌膚上——昨日情動時沒留神,竟在那裏留下了道淺淡的指痕。
    淩言被他看得不自在,伸手擋了擋:“看什麽?”
    “看阿言好看。”蘇燼說得坦然,伸手將榻邊疊好的中衣遞給他,“穿衣服吧,我去看看霍念是不是已經在門口等著了。”
    窗外已傳來霍念壓低的嗓門,似乎在跟雲風禾爭執什麽,大約是在說要不要進來叫他們。
    淩言忍不住笑了笑,指尖加快了係帶的動作——再不起,那急性子的徒弟怕是真要闖進來了。
    蘇燼剛推開門,廊下的風便卷著晨露撲麵而來。霍念果然抱臂倚在欄杆上,見他出來,眉梢一挑,語氣裏滿是揶揄:“呦,還以為你要賴到辰時才肯起呢。”
    蘇燼反手帶上門,聞言挑了挑眉,往樓下走:“你倒是稀奇。以前在鎮虛門巡陣眼,哪回不是弟子敲破了院門,你才慢吞吞從榻上爬起來?記得有回小師弟去叫你,還被你拎著劍趕出來半裏地。”
    “我……我那是不想起,又不是起不來!”霍念被戳到舊事,耳根微微發燙,快步跟上他,“再說那陣眼巡不巡有什麽打緊,左右有師兄們盯著。”
    蘇燼腳步不停,斜睨他一眼:“是麽?那你眼下這眼底泛著青黑,是昨夜對著月亮練劍了?”
    “你瞎說什麽!”霍念猛地停步,抬手就要揉眼睛,被雲風禾輕輕按住。
    雲風禾站在一旁,見霍念炸毛,低聲勸道:“別揉,越揉越紅。”
    蘇燼已走到樓梯口,回頭道:“行了,你去樓下叫店家把早膳備好,清淡些,師尊還帶著點風寒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霍念的頭頂,“我去後院打些熱水,給師尊洗漱。”
    說著又補充了句,語氣帶點漫不經心的戲謔:“還有……你便是不睡覺,好歹把頭發重新束束。你這花孔雀,何時變得這麽不講究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