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3章 儋耳行(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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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道灰影迅速扛起地上的包裹,僵屍們被符紙催動,僵硬地跟在後麵,很快沒入巷尾的黑暗裏,隻留下滿地血汙和兩具被挖空了胸膛的軀體,在月光下泛著慘白。
淩言與蘇燼趕到時,巷弄裏隻剩刺骨的血腥氣。
淩言蹲下身,指尖拂過屍體胸口的血洞,那裏的皮肉還在微微收縮,靈力探入,能感覺到殘留的溫熱——顯然剛被挖心不到一炷香。
“還是來晚了。”他聲音發沉,指尖攥得發白,“他們挖心取血,聚的怨氣比尋常殺孽重十倍,這是在刻意養煞。”
蘇燼站在巷口,神識散開,卻隻捕捉到幾縷遠去的死氣,像斷了線的風箏。“這鎮子的怨氣已經開始凝聚,再拖下去,不出三日,怕是真要成座空城,甚至滋生出更凶的邪物。”
淩言站起身,望著地上雙目圓睜的百姓,眸底翻湧著寒意:“若真是韓林,他要這麽多怨氣與人心,定是為了衝破禁錮。可趕屍門甘願為他驅使,不惜與玄門為敵……”
“怕不是甘願。”蘇燼走過來,握住他冰涼的手,“那女人與他連著契約,趕屍門上下怕是都被他的死氣鉗製,身不由己。”他頓了頓,“要查下去,就得闖他們的寨子,可我們眼下……”
“不能不管。”淩言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,“這些百姓是無辜的。”
蘇燼望著他眼底的堅持,沉吟片刻,忽然道:“天音寺離這裏不過百裏,普惠主持佛法精深,座下武僧擅長淨化怨煞。我這就傳訊給他,讓他帶弟子過來。”
他指尖凝起一道金光,在空中畫出繁複的符文,“我們先守著鎮子,等他們來了再做打算。”
淩言點頭,看著那道金光衝破夜空,化作流星往東南方向飛去。他低頭望著地上的血汙,想起韓林那句輕佻的“下次再疼你”,喉間泛起一陣澀意。
這盤棋,比他想的還要亂。而那顆被欲望與戾氣裹挾的人心,不知還要染多少鮮血,才能填滿百年的禁錮之恨。
夜風卷著碎月光掠過巷口,他望著地上雙目圓睜的屍體,指尖還沾著未幹的血汙:“可這些屍體……曝於野地,怨氣更盛。”
蘇燼伸手扶住他的肩:“天音寺的人帶了往生咒和鎮魂幡,來了自會妥善超度。”他微微用力,將人往巷外帶了帶,“你身上的傷不能再吹風,方才指尖的靈力都發顫了——忘了那屍煞的死氣有多陰寒?”
淩言被他扶著走了兩步,月光落在他側臉,下頜線繃得很緊:“若真是韓林破印而出……五大仙山的封印都困不住他百年,如今他若借怨氣恢複,玄界怕是要重現百年前的血劫。”
蘇燼握著他的手緊了緊,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過來:“車到山前必有路。眼下最要緊的是你養好傷,真到了對上他的時候,總不能讓你帶傷迎敵。”他忽然輕笑一聲,偏頭看他,“隻是……原想去儋耳看海的事,怕是要耽擱些時日了。”
淩言側過臉,月光恰好落在他眸底,映出點細碎的光:“你靈核……當真沒事了?”方才蘇燼凝神調息時,他隱約察覺到靈力波動不穩,隻是當時被巷口的慘叫聲打斷,沒來得及細探。
“早好了。”蘇燼抬手,指尖凝起一縷淡金靈力,在掌心旋成個小小的光渦,“你瞧,流轉得多順暢。”他晃了晃手腕,光渦散作星子,落在淩言手背上,暖得像春日陽光。
淩言卻沒被這表象哄住,他停下腳步,抬眼望進蘇燼眼底,那裏的溫柔掩不住一絲極淡的疲憊。
“你總是這樣。”他聲音輕得像歎息,指尖忽然覆上蘇燼的胸口,“靈核滯澀成那樣,還說沒事。”
蘇燼被他按得一僵,隨即低笑出聲,握住他探來的手往自己心口按了按:“哪有滯澀?是你太緊張了。”
他俯身,鼻尖蹭到淩言的鬢角,語氣帶著哄人的意味,“等下回去了,你細細探查便是。若真有半分不妥,任憑你罰,如何?”
夜風更涼了,吹得淩言頸間的齒痕泛起麻意。他望著蘇燼眼底的坦蕩,指尖卻仍能感受到那層靈力之下,極細微的滯澀——像溪水流過石子,雖能淌過,卻總帶了點不暢快。
“回去。”他終是鬆了手,轉身往客棧方向走,袍角掃過青石板,帶起幾片沾血的枯葉,“查過便知你有沒有騙我。”
蘇燼望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,唇角的笑意淡了些,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,那裏確實還泛著隱痛,隻是方才調息時強行壓了下去。
他快步跟上:“好,回去查。”
月光順著兩人交疊的身影淌過巷弄,將地上的血汙染成一片銀白。遠處客棧的燈還亮著,像暗夜裏懸著的一顆星,映得兩人相攜的腳印,在青石板上落得又輕又密。
窗紙透進第一縷微光,淩言緩緩收了靈力。指尖離開蘇燼心口的刹那,他微怔——那層滯澀竟真淡了許多,靈核流轉雖不算全然順暢,卻已無大礙。
蘇燼一隻手臂支著頭看他,見他睜眼,指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胸口,挑眉笑道:“怎麽樣?我沒騙你吧。”
淩言抿了抿唇,指尖還殘留著他靈核的溫意,語氣卻仍帶著點不放心:“恢複得太快了。”
“以前是想著左右無事,慢慢養著才顯得嬌貴。”蘇燼伸手,指腹蹭過他蹙著的眉峰,“真有事時,這點小傷算什麽。”他往床邊挪了挪,拍了拍身側的位置,“過來,別蹙眉了,讓我抱一會兒。”
淩言猶豫了瞬,終是靠過去。蘇燼的手臂圈住他的腰,下巴抵在他發頂,呼吸帶著清晨的微涼。
窗外隱約有雞啼聲傳來,打破了夜的死寂,兩人都沒說話,隻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在安靜的房間裏交疊,像兩縷纏繞的絲線。
天光大亮時,客棧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拉扯聲。
霍念打著哈欠下樓,剛走到樓梯口,就被掌櫃一把拽住了衣袖。那掌櫃臉色慘白,手抖得像篩糠,聲音發顫:“道爺……道爺救命啊!小的不想死!昨夜……昨夜又死人了!”
霍念被拽得一個趔趄,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:“你鬆開!誰死了?吵什麽吵!”他揉了揉被扯皺的袖口,“趕緊準備早膳,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,這麽多高手跟你同住,你怕個屁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