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4章 儋耳行(十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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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、可外麵都說……是被掏了心啊!”掌櫃的快哭了,“那幫妖怪……他們是不是要把全鎮的人都殺了?”
“吵什麽。”蘇燼推開房門走出來,“霍念,大清早的嚷什麽。”
“我想嚷?”霍念翻了個白眼,朝掌櫃的抬了抬下巴,“這狗東西拽著我不放,煩死了。”
蘇燼掃了眼臉色發青的掌櫃,淡淡道:“多收拾幾間上房,備些素齋,待會兒有天音寺的僧人過來。”
“天音寺的和尚?”霍念撓了撓頭,一臉不屑,“他們來幹嘛?念經超度啊?這節骨眼上念歪了經,怕是要招更多邪祟。”
蘇燼看了他一眼,語氣沉了沉:“讓你夜裏留個神識警戒,你睡得跟死了一樣。昨夜又死了兩個人,被掏了心,怨氣重得很。”
他頓了頓,“我和師尊懷疑與趕屍門有關,已經傳訊普惠主持,讓他帶武僧過來支援。”
“那幫禿驢除了念經還會什麽?有屁用。”霍念撇嘴,忽然想起什麽,“不過話說回來,昨天那屍煞是有點邪門,動作快得不像屍體,還會耍花樣。”
“他不是屍體。”蘇燼靠在欄杆上,指尖撚著顆剛摘的晨露,“是人,也不能說是人——活死人,鬼修。”
霍念一愣:“鬼修?難道是……”
“我和師尊猜,可能是韓林。”
“韓林?!”霍念嗓門瞬間拔高,“那瘋子不是被五大仙山鎮在修羅界了嗎?怎麽可能跑出來?”
“隻是猜測,還不確定。”蘇燼瞥他一眼,“總之你別咋咋呼呼的,多留點心眼。這鎮子的怨氣已經聚得嚇人,再出亂子就麻煩了。”
霍念咂了咂嘴,一臉不情願:“知道了知道了,合著又得在這鬼地方耽擱。”
“不耽擱難道扔下他們不管?”淩言也走了出來,聲音清冷,“都是凡人,沒人護著,這城不出三日就得成死人墓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霍念撓撓頭,忽然眼睛一亮,“要不我給我爹傳信,讓他調鎮虛門弟子來?人多好辦事啊。”
“你消停會吧。蘇燼無奈道,“東麓離這裏千裏地,你折騰門中弟子跑這麽遠做什麽?天音寺離得近,普惠住持的佛法能壓怨煞,武僧也能護著百姓,夠了。”
霍念被噎了下,悻悻地踹了踹樓梯扶手:“行吧,聽你們的。那早膳呢?再不上來,小爺我把桌子掀了!”
掌櫃的早嚇得躲到後廚,聞言忙不迭應著:“來了來了!粥馬上好!”
晨霧漫過客棧門檻時,雲風禾青衫沾著露氣走進來,發間還纏著半片落英。
他見大堂裏幾人相對而坐,便揚了揚手裏的油紙包,笑道:“淩師尊,蘇兄,倒起得早。”說著將紙包遞到霍念麵前,“喏,你昨夜念叨的荷花酥,剛出爐的。”
霍念眼睛一亮,接過來就拆開,酥皮簌簌落在掌心,他塞了一塊進嘴裏,含混道:“還是風禾你靠譜。”
蘇燼執杯抿了口茶,茶煙嫋嫋漫過他眼底:“你倒真慣著他。那點心鋪離客棧隔著三條街,大清早的跑這一趟。”
雲風禾挨著霍念坐下,指尖替他拂去衣襟上的酥渣,溫聲道:“他喜歡便值得。”
話鋒一轉,神色沉了沉,“不過我剛才路過街口,見不少百姓正捆著行囊往鎮外逃,哭哭啼啼的。還有昨夜那兩具屍體,官兵來看了眼就撤了,隻道是‘妖祟作亂,非人力能管’。”
“凡人能做什麽。”淩言指尖叩著桌麵,聲音清冽如冰,“刀槍對死氣無用,他們避著也是常理。”
“可我聽賣早點的阿婆說,”雲風禾頓了頓,目光掃過眾人,“昨夜有人瞧見幾個趕屍門的灰衣人,趕著七八具屍體往城西亂葬崗去了,走得急,符紙都掉了兩張在路邊。”
“亂葬崗?”蘇燼眉峰微挑,指尖在杯沿輕輕劃了圈,“那地方本就是煞氣聚結處,三百年前疫死的鎮民、戰時棄屍、還有些枉死的孤魂,常年陰氣纏骨——他們倒會挑地方。”
霍念正啃著荷花酥,聞言含糊道:“難不成要在那兒搞什麽鬼儀式?”他忽然轉向後廚,對著裏麵喊了一嗓子,“掌櫃的!滾出來!”
掌櫃的正蹲在灶台後發抖,聽見這聲吼,手裏的湯勺“哐當”掉在地上,忙不迭擦著手跑出來,弓著背賠笑:“哎哎哎,道爺有何吩咐?”
霍念把荷花酥塞進嘴裏,拍了拍手:“我問你,你們這城西的亂葬崗,到底是怎麽個情況?給我仔細說說。”
掌櫃的臉色更白了,喉結滾了滾,聲音發顫:“道爺……那地方邪乎得很呐……”他搓著手,往門外瞥了眼,仿佛怕被什麽聽見。
“老一輩說,那原是片窪地,三百年前鬧瘟疫,死了的人來不及燒,就都往窪裏扔,堆了半人高……後來又逢兵禍,敗兵的屍身、逃難餓死的、還有些被拐子害死的孩童,也都往那兒拋……”
他咽了口唾沫,指尖抖得厲害:“久而久之,那窪地就平了,長出些黑黢黢的草,踩上去軟乎乎的,像踩著……踩著人肉似的。最邪門是那棵老槐樹,生在崗子中央,枝椏歪歪扭扭,像無數隻手在抓天,樹皮裂得像老人的臉,夜裏還會淌黏糊糊的黑水……”
“還有呢?”淩言追問,目光銳利如鋒。
“有、有磷火!”掌櫃的聲音壓得更低,“成團成團的,綠幽幽的,跟著人走。有回鎮上的二傻子貪酒,夜裏往那兒去,第二天被人發現掛在槐樹上,眼珠子沒了,嘴裏塞滿了黑草……打那以後,沒人敢靠近,連白天都繞著走,說那崗子吞人魂呢……”
簷角的銅鈴忽然輕響,晨風吹過,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屍氣。蘇燼放下茶杯,杯底與桌麵相碰,發出一聲輕響:“煞氣聚結,怨氣成池,再加上趕屍門送去的屍體……他們是想借那崗子的陰煞,養更大的東西。”
淩言指尖在桌沿輕輕一頓,目光掃過窗外漸散的晨霧,淡淡道:“先等天音寺的人到了再做打算,眼下先墊墊肚子。”他抬眼看向仍僵在原地的掌櫃,“上早膳吧。”
“是是是!道爺稍等!”掌櫃如蒙大赦,轉身就往廚房跑,裙裾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,驚得灶台上的銅壺“叮”地響了聲。
不多時,店小二端著托盤快步進來,先擺上一籠熱氣騰騰的肉包,褶子捏得精巧,接著是一碟醬色的醬瓜,還有盤炒得翠綠的青菜,一碗琥珀色的蓮子粥,另有兩碟精致小菜,一碟涼拌木耳,一碟糟三樣,最後是一小碟桂花糕,甜香混著米香,倒衝淡了幾分堂內的凝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