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8章 儋耳行(二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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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漢子見屍傀被冰晶穿碎,知道硬拚討不到好,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張漆黑的符紙,往老槐樹上一貼。
    符紙觸到樹身的黑液,瞬間燃起幽綠的火焰,濃煙滾滾而起,裹著刺鼻的屍臭,將幾人的身影吞沒。
    “走!”他低喝一聲,枯瘦的手扯動纏在樹上的鎖鏈。那鎖鏈竟如活物般收縮,拖著剩下的幾個灰衣人,順著樹洞往下墜去。
    “想跑?”蘇燼劍眉一挑,星霜劍挽出一道清輝,正要追上,卻見濃煙中飛出數道黑氣,落地化作腥臭的屍油,燃起一片火牆,擋住了去路。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那漢子的笑聲從樹洞深處傳來,帶著得意的狠戾,“姓淩的,有種你就追進來!這亂葬崗的地脈下,藏著百年積屍,夠你們葬身的!”
    火牆越燒越旺,屍油的臭味混著怨氣,嗆得人幾乎窒息。蘇燼揮劍斬開一片火星,冷聲道:“他們在拖延時間。”
    “不止。”淩言望著那不斷收縮的鎖鏈,月白袖擺被火灼的氣浪掀動,“他們想引我們入地脈陷阱,同時拖延到陣法力竭。”
    樹洞深處忽然傳來鎖鏈拖動的巨響,伴隨著那漢子最後的叫囂:“沒種追?那你們就等著!今夜三更,這鎮子還要添幾十具新屍,到時候記得來給他們收心——哦不對,心早就成了那位的祭品,哈哈哈……”
    笑聲漸遠,隻剩下鎖鏈“哐當”的餘響,在地底深處蕩開,像催命的鼓點。
    淩言指尖按在“飛雪”弓上,指節泛白。方才那漢子的話像針,紮在心頭——若不追,今夜凡人必遭屠戮;若追,此地地脈纏滿怨煞,怕是有去無回,還會錯過與普惠匯合的時辰。
    “陣法還能撐多久?”他忽然問,目光掃向身後,黑氣已開始擠壓佛光的邊緣,雲風禾的琴音隱約帶了絲急促。
    蘇燼側耳聽著地底的動靜,沉聲道:“最多一炷香。但他們既敢挑釁,必是仗著地脈熟悉,設了埋伏。”他抬眼看向淩言,眼底映著劍上的清輝,“但我們不能等。”
    淩言點頭,指尖在弓弦上一彈,冰晶凝結成路,踏過火牆。
    “小心。”蘇燼握住他的手腕,靈力順著掌心渡過去,“我在前開路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他足尖一點,星霜劍化作一道流光,劈開仍在翻湧的濃煙,率先衝入樹洞。
    樹洞內並非泥土,而是縱橫交錯的石道,壁上嵌著幽綠的屍火,照見滿地白骨,鎖鏈如蛇般纏在石梁上,延伸向更深的黑暗。
    淩言緊隨其後,“飛雪”弓上凝著三支冰箭,警惕地掃視四周。石道深處,隱約傳來趕屍門人的腳步聲,混著若有若無的咒語,像是在召喚什麽。
    “他們在引屍潮。”淩言聲音微冷,瞥見壁上白骨忽然顫動,“速追。”
    兩人身影如電,在白骨累累的石道中穿行。劍光照破沉淵,冰箭撕裂死氣,身後是漸漸稀薄的佛光,身前是未知的陷阱與叫囂的邪祟。
    石道深處的屍火忽然詭異地暗了暗,青綠色的光團在壁上明明滅滅,映得滿地白骨忽伸忽縮,像在無聲地招手。
    淩言緊隨蘇燼身後,星霜劍的清輝剛劈開一道纏來的鎖鏈,身前的白影卻驟然淡去——蘇燼竟在踏入一道窄巷時,被一層無形的結界吞沒,連帶著劍光都碎成了點點金芒。
    “蘇燼?”
    淩言猛地頓步,月白袖擺掃過腳邊的枯骨,發出細碎的碰撞聲。他伸手去觸那處空氣,指尖撞上一層冰冷的屏障,靈力撞上去竟被彈回,震得他指節發麻。
    “蘇燼!”他又喚了一聲,聲音在石道裏蕩開,撞在石壁上,隻傳回空洞的回響。周遭的鎖鏈忽然劇烈顫動,纏在石梁上的鐵環“哐當”作響,像是在嘲笑他的失措。
    就在此時,一道慵懶的男聲自黑暗中漫出,帶著鐵鏽般的冷意:“別找了……”
    淩言猛地轉身,流霜劍嗡鳴出鞘,瑩白劍光劈開死氣,照見巷口立著的人影。“那狐狸被我困在鬼陣裏了,”男人緩步走出,白色錦袍曳過白骨,衣擺繡著暗銀色的曼殊沙華,隨步幅輕晃,“這會子,該正和陣裏的百年屍王打得歡呢……怕是出不來了。”
    他發間束著玉冠,右耳懸著一枚墨玉墜,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最驚人的是他的眼——沒有縛帶,那雙瞳色偏淺,像浸在寒潭裏的琉璃,此刻正噙著笑,將淩言的驚怒盡收眼底。
    “誰!”淩言握劍的手青筋微跳,“出來!”
    男人低笑出聲,聲線裏裹著邪氣:“嗬嗬……淩言,你倒真是記性差。昨日林中,咱們才見過的。”
    他徹底走出陰影,麵容俊得近乎妖異,隻是唇色偏白,添了幾分病氣的魅惑。正是昨日那被紅衣女子操控的屍煞,卻又全然不同——周身死氣盡散,隻剩若有若無的寒息,像淬了冰的玉。
    “是你……”淩言劍眉壓得極低,流霜劍尖微微顫動,“屍煞!”他忽然想起什麽,眸色驟沉,“沒有銅鈴,你怎會在此?”
    “嗬嗬……誰說本座需得那破鈴操控?”本座又不是那些任人擺布的屍體。”他頓了頓,眼尾上挑,帶著幾分自矜,“還有,本座有名字。”
    他微微頷首,像是在做什麽鄭重介紹,語氣卻輕佻得很:“自我介紹下,本座——韓林。”
    淩言下意識後退半步,足尖碾過一塊碎骨,發出“咯吱”輕響。“當真是你……”他聲音發緊,“怎麽可能?你不是被五大仙山鎮在修羅界?而且……”他打量著韓林周身的生氣,“你怎會是活人?”
    “嗬嗬嗬……”韓林低笑起來,笑聲在石道裏打轉,驚得壁上屍火跳了跳,“生或死,對本座而言,有何區別?”他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,指尖冰涼如玉。
    “本座想當活人,那便是活人。你瞧,”他攤開手掌,掌心凝起一縷淡青色的靈力,“沒有昨日那些死氣吧?”
    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淩言頸側,那處還殘留著昨日的淺淡齒痕,此刻被劍光映得愈發清晰。“嗬嗬嗬……”他舌尖舔了舔下唇,“你說,本座現在殺了那狐狸,你會怎樣與本座拚命?”
    “你敢!”淩言厲聲喝斷,流霜劍嗡鳴,瑩白劍光裏翻湧著怒意。
    “本座有何不敢?”韓林非但不懼,反而往前湊了半步,眼瞳裏的笑意更濃,“哦,你舍不得的,怕是不止他一個吧?”他故意拖長了語調,指尖遙遙點向淩言心口,“還有養在他靈核裏的,你們的……崽子。”
    一支冰晶箭破空而出,直取韓林麵門。他偏頭避開,箭矢擦著發冠射入身後石壁,“轟”的一聲,整麵石牆竟化作齏粉,煙塵中露出後麵更幽深的黑暗。
    “嘖,別這麽暴躁。”韓林撣了撣衣袖上的灰,語氣漫不經心,“本座不過與你說幾句話。”
    “我與你,無話可說!”淩言收弓召劍,流霜劍在他掌心流轉,他指尖一寸寸拂過劍身,沉聲道:“流霜,粹靈。”
    劍光驟然暴漲,瑩白中摻了絲金芒,竟是將靈力催至極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