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5章 儋耳行(二十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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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言被吻得胸腔發悶,肺裏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,猛地偏過頭躲開,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喘息。
他直起身子,額前的碎發被汗濡濕,貼在蒼白的皮膚上,鳳眸裏燃著兩簇火,死死盯著韓林:“說!”
韓林慢悠悠地抬手,指腹蹭過自己的唇角,像是在回味方才的觸感,眼底的笑意漫了出來:“嗬嗬……你的唇,真軟。”
“你說不說?!”淩言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瀕死的決絕,他抬手按在自己心口,“再敢耍我,我現在就引爆元嬰,拉著你同歸於盡!”
這話不是虛張聲勢。他眼底的瘋狂太過真切,連琉璃燈的光都仿佛被那股狠勁劈得晃動起來,他確實做得出來。
韓林臉上的戲謔淡了些,卻依舊沒正經,隻懶洋洋地坐起身,指尖卷著淩言方才攥皺的衣襟:“你這貓兒,別總齜著牙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淩言按在心口的手,終於鬆了口,“淩羲選了七月半子時,在萬妖窟外的祭壇動手。”
淩言的呼吸猛地一滯。
“他找了九十九個生祭,要借蘇燼的天狐血脈引萬妖窟裏的‘煞’出來。”韓林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卻字字如刀,“那‘煞’是上古凶物,當年被封印時啃食了無數妖族魂魄,一旦破封,第一個要吞的,就是蘇燼這頭純血天狐。”
“七月半……”淩言喃喃重複,指尖掐進掌心,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錦被上,“還有十天。”
他猛地抬頭,鳳眸裏的絕望被驚惶取代:“他在哪?蘇燼現在在哪?”
韓林卻又恢複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,重新躺回榻上,枕著手臂看他:“這可是另一個消息了。”他舔了舔唇,目光在淩言緊繃的側臉遊移,“想知道?那得再付點代價。”
淩言的身子僵住了。
他看著韓林眼底那抹勢在必得的笑,忽然明白了——這根本就是個無底洞。韓林不會一次性告訴他所有事,他會像逗弄獵物般,一點點撕碎他的尊嚴,直到他徹底臣服。
胸腔裏的怒火與無力感交織著,幾乎要將他燒化。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的波瀾已盡數斂去,隻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靜。
“你想要什麽?”他問,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的。
韓林挑了挑眉,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快妥協,倒來了些興致:“你說呢?”
淩言沒有看他,目光落在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裏,像是在對自己說:“隻要能阻止淩羲……你要什麽,都可以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閣樓裏靜得隻剩下燭火跳動的聲音。韓林看著他挺直的背影,忽然覺得,這隻貓兒收起利爪的模樣,比齜牙時,更讓人心頭發緊。
他低笑一聲,聲音裏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: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“我說的。”淩言的聲音像凍在冰裏,硬邦邦的,聽不出半分情緒,隻有攥緊的指尖泄露了他此刻的隱忍。
韓林低笑一聲,拍了拍身側的榻麵,錦被被他掀開一角:“那今晚,同榻而眠。”
“你!”淩言猛地回頭。他以為韓林會提更難堪的要求,卻沒料到是這個——
看似溫和,卻像根軟刺,紮在最敏感的地方。同榻而眠,意味著要與這張令他作嘔的臉共處一室,呼吸同一片空氣,光是想想,就讓他渾身發僵。
“怎麽?反悔了?”韓林挑眉,指尖在被角輕輕劃著圈,語氣漫不經心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,“方才還說‘你要什麽都可以’,這才片刻,就不算數了?”
“你他媽……”淩言的話剛出口,就被韓林打斷。
“噓——”韓林伸出食指,輕輕按在自己唇上,“別罵人,不好看。”他傾身靠近,呼吸拂過淩言的耳廓,“過來。不然,本座抱你上來?”
他頓了頓,故意放緩了語速,像在誘惑,又像在威脅:“還是說……不想知道後麵的消息了?淩羲除了生祭,還在祭壇底下埋了‘鎖魂釘’,專克天狐靈力,你不想知道具體埋了多少根?不想知道蘇燼被關在哪個結界裏?”
淩言的脊背猛地繃緊。
韓林太懂怎麽拿捏他的軟肋。每一個字都像鉤子,勾著他不得不往前走。
“好……”良久,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,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
韓林滿意地笑了,掀開被子往裏挪了挪,拍了拍空出的位置:“過來。”
淩言垂著眼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,他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,像尊被凍住的石像,直到韓林的耐心快耗盡,眉峰微蹙時,才終於動了。
腳步像灌了鉛,每一步都沉得砸在心上。他走到榻邊,沒有看韓林,徑直坐下,然後背對著他躺下,將自己縮成一團,肩膀抵著冰冷的牆壁,盡量離韓林遠些,仿佛這樣就能築起一道無形的屏障。
“嗬嗬……”韓林的笑聲從身後傳來,帶著點揶揄,“你這麽怕?”他伸手,將滑落的被子重新拉上來,蓋在淩言身上,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後背,感受到那瞬間的緊繃,“本座又不動你。”
淩言閉緊眼睛,沒說話。耳廓卻捕捉著身後的動靜——韓林的呼吸聲,被子摩擦的窸窣聲,還有他刻意放輕的翻身聲。每一點聲響都像針,紮得他神經發緊。
韓林把被子掖好,側過身,看著淩言蜷縮的背影,那模樣像隻受驚的小獸,明明渾身是刺,此刻卻收起爪牙,隻剩脆弱的防備。他忽然低笑,聲音壓得很輕,像在說給空氣聽,又像故意要讓淩言聽見:
“不過,每個人的習慣都是改不了的,是吧?”
淩言的睫毛顫了顫。
“你天天抱著他睡,會不會……睡著了,就忘了這是誰的榻,主動鑽到本座懷裏來?”
這話像塊冰,砸在淩言心上。他猛地攥緊了拳頭,指甲掐進掌心,用疼痛驅散那股惡心的聯想。蘇燼的體溫,蘇燼的氣息,是刻在骨血裏的溫暖,怎麽會與眼前這刺骨的寒意混淆?
可韓林的話還是像毒蛇,鑽進耳朵裏,攪得他心神不寧。
他死死閉著眼,將臉埋進臂彎,任由黑暗吞噬自己。
身後的呼吸漸漸平穩,韓林似乎沒再說話。但淩言知道,那雙眸子一定還在盯著自己的背影,帶著審視,帶著玩味,像在欣賞一件即將到手的獵物。
夜很長,長到足夠將所有的屈辱和掙紮,都泡在這逼仄的寂靜裏,慢慢發酵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