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0章 儋耳行(五十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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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兩抹暗紅在咒紋中央相撞、相融,發出“嗡”的一聲輕鳴。血色咒紋驟然亮起,紅光順著紋路爬上神像,連神像眼嵌的珍珠都泛出妖異的紅。
    淩言隻覺掌心一燙,一股陌生的氣息順著血脈往四肢竄,像被打上了無形的烙印。
    “嗬嗬……這就對了。”韓林收回手,指尖撫過自己掌心愈合的傷口,眼底的笑意深如寒潭,“這契叫‘同命契’,說簡單點——你我生息相連,你若想對我下死手,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魂魄能不能扛住反噬。”
    “當然,好處也有。你能感知到我的方位,我也能……”他故意頓了頓,目光掃過淩言緊繃的側臉,“感知到你在哪,在想什麽。”
    淩言猛地抽回手,掌心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,隻留下一道淺淡的紅痕,像被咒紋烙下的印。他攥緊手:“你費盡心機,就為了這個?”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韓林挑眉,轉身踢開腳邊的匕首,“總不能讓我的‘新娘子’跑了,是吧?”他忽然話鋒一轉,拍了拍手,語氣輕快得像在說件趣事,“哦對了……祭品,你要不要看看?”
    “你還想做什麽!”淩言的聲音陡然拔高,周身靈氣瞬間暴漲,衣袂被靈力掀得獵獵作響。
    “嗬嗬嗬,別急。”韓林側身,朝船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“你看你身後。”
    淩言猛地回頭。
    船艙入口的陰影裏,霍念被粗麻繩捆在立柱上,少年鬢發淩亂,頭垂著,不知是醒著還是暈著。他身上的衣袍沾了些泥汙,手腕處的麻繩勒出深深的紅痕,顯然被綁了許久。
    “你的另一個小徒弟,”韓林的聲音從身後漫過來,“鎮虛門少主,霍雨桓……是叫這個吧?”
    “你!”淩言的瞳孔驟縮,“韓林,你想做什麽?”
    “祭海啊。”韓林說得輕描淡寫,仿佛在說今日風浪正好,“古寨每百年要獻祭一位有靈根的少年,求海神護佑。你這小徒弟根骨不錯,正好合適。”
    “你敢!”淩言的聲音發顫,他往前衝了兩步,卻被一股無形的力拽住——是同命契的束縛,韓林隻要心念一動,便能牽製住他的動作。
    “嗬嗬……有何不敢?”韓林慢悠悠地走過來,指尖輕佻地劃過淩言頸間的銀鏈,“不祭也行……”他忽然低笑,目光掃過船艙裏的霍念,“你說,本座把他弄醒,當著他的麵……上你,他會是什麽表情?”
    “你!”淩言的臉瞬間漲紅,“韓林,你到底還想做什麽!”
    “不做什麽。”韓林收回手,笑得像隻偷腥的貓,“就是覺得,他該認認另一個師公了。”他見淩言眼底的怒火幾乎要燒出來,又擺了擺手,語氣輕快,“逗你的。”
    海風卷著鹹腥氣撲過來,吹得祭船輕輕晃。韓林望著船艙裏的霍念,忽然歪了歪頭:“不過話說回來,他還沒見過本座本來模樣吧?”他抬手,指尖在自己臉頰旁虛虛一劃,“不如……本座把他叫醒,說幾句話?”
    韓林指尖輕叩掌心,一聲清脆的響指在船艙裏蕩開。
    霍念的睫毛顫了顫,像被驚動的蝶,緩緩睜開眼。初醒的迷茫漫在眼底,他眨了眨眼,先望見的是淩言身上刺目的水紅色禮服,銀蝶發飾在昏暗裏閃著冷光。
    “師尊?”少年的目光掃過淩言被束縛般的姿態,陡然繃緊,“你怎麽……怎麽穿成這樣?”
    視線一轉,落在韓林身上時,霍念瞳孔驟縮,“是你?那個祭師!”他掙紮著拽了拽手腕的麻繩,“你做什麽?為什麽綁著我!”
    “嗬嗬……”韓林低笑,俯身湊近霍念,指尖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頰,“好徒兒,自我介紹一下。”他刻意拖長了語調,眼底的溫和盡數褪去,隻剩蝕骨的冷,“本座,韓林。”
    “什麽?”霍念如遭雷擊,猛地瞪大眼,掙紮得更凶,麻繩在立柱上磨出刺耳的響,“你……你是那個屍煞!百年前攪亂三界的韓林?!”
    “嗬嗬……本座怎麽會是屍煞?”韓林挑眉,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淩言緊繃的側臉,語氣曖昧得像淬了毒的糖,“本座是什麽,你師尊應該最清楚。”
    “放了他!”淩言身靈氣劇烈翻湧,卻被同命契的束縛死死摁住,“韓林,有什麽衝我來!”
    “噓……”韓林轉頭,食指抵在唇上,“別妄動。”他指了指霍念的小腹,語氣輕得像歎息,“他體內可還有蠱蟲呢,你靈力一動,蠱蟲受驚,鑽心的疼……你舍得?”
    “王八蛋!”霍念怒吼,少年人的血性壓過了恐懼,“有種鬆開我,咱倆過過招!我師尊教我的本事,正好用來斬你這邪魔!”
    “嘖,你真吵。”韓林直起身,嫌惡的蹙眉,“那狐狸是怎麽受得了你的?整日咋咋呼呼,倒像隻沒斷奶的狼崽。”
    他話鋒一轉,忽然看向淩言,眼底浮出抹嘲弄的笑:“不過本座還得感謝他。”
    “感謝誰?”霍念怒目而視。
    “自然是感謝蘇燼那隻狐狸。”韓林慢悠悠地說,“他若不是帶你們來儋耳,鎮虛門固若金湯,本座還真不一定這麽容易找到你師尊。”
    他環視著船艙:“畢竟鎮虛門是你們的老巢,布下的結界十大宗師交手,都未必能悄無聲息潛入。可這儋耳……”
    韓林輕笑出聲,聲音裏裹著海風的鹹腥與自負:“這儋耳是本座的地盤,從百年前我還是祭師時,這裏的每塊礁石、每片海浪,就都聽我的話。”
    他俯身,湊近霍念耳邊,像在說什麽秘密:“你偏偏自己鑽進來,帶著你師尊,一頭撞進我的網裏……你說,是不是天意如此?”
    霍念氣得渾身發抖,卻被麻繩捆得死死的,隻能眼睜睜看著韓林,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淩言,那目光像黏膩的蛛網,纏得人喘不過氣。
    “師尊……”霍念的聲音軟了些,帶著少年人的慌,“他……他對你做什麽了?你別信他的鬼話!蘇燼一定會來救我們的!”
    淩言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的怒火已被壓成深潭。他望著霍念,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:“霍念,別衝動。”
    韓林在一旁看得直笑,忽然抬手,指尖凝聚起一縷黑氣,慢悠悠地晃到霍念眼前:“蘇燼?”他嗤笑一聲,“他現在怕是還在竹樓裏做美夢呢。就算醒了,他敢闖我的祭船?不怕你體內的蠱蟲立刻咬斷你的心脈?”
    黑氣在他指尖旋轉,像條吐信的蛇:“何況……他若來了,正好,讓他親眼瞧瞧,他心心念念的人,如今是怎麽對本座俯首帖耳的。”
    “你放屁!”霍念猛地啐了一口,“我師尊才不會……”
    “哦?不會嗎?”韓林轉頭看向淩言,忽然抬手,指尖在自己頸側輕輕一劃——那裏,有一道極淡的紅痕,像被什麽東西咬過。
    淩言的瞳孔驟然收縮,周身的靈氣瞬間紊亂,同命契的反噬讓他喉頭一甜,竟硬生生逼出一口血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