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0章 玄門暗湧(七十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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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林或者說,此刻融了魂的他)微微一怔,隨即笑了,那笑容裏既有韓林的幾分邪氣,又有蘇燼的溫軟:“我是他,怎麽不是?”
他抬手,指尖輕輕碰了碰淩言的臉頰,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,“他有我的魂魄,我也有了他的。你看,我記得所有事。”
“記得什麽?”淩言的聲音發緊,心跳卻莫名亂了。
“記得第一次在鎮虛門山下瞧見你時,”他望著淩言的眼,語氣帶著回憶的柔軟,“你白衣勝雪,站在聽雪崖的石階上,像尊不染塵的謫仙。我說要拜師,你說讓我憑自己的本事,三日爬上聽雪崖,便收我為徒……”
淩言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“後來,我和霍念一起拜在你門下。”他繼續說著,眼底漾起細碎的笑意,“我總嫌他聒噪,他總罵我不正經,你總拿著戒尺敲我們的頭,說‘同門當和睦’。”
“你帶著我們下山除祟,第一次做委派任務是在青石鎮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了些,帶著點隻有蘇燼才有的羞赧,“那個喜神幻境裏……你我被迫拜了冥婚,還結了發……”
“霍念在幻境裏中了招,被周少虞輕薄,氣得他舉著劍追著周少虞砍了小半天,還是你扯著他的後領才拉住。”
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,紮進淩言心裏。這些事,是他和蘇燼、霍念最私密的過往,除了他們三人,再無第四人知曉。
“你……”淩言的聲音發顫,指尖發涼,“怎麽知道這些?”
“他有我的魂魄,我有他的記憶。”他抬手,輕輕撫過淩言的眉骨,動作溫柔得不像話,“阿言,別躲。”
月光落在他眼睫上,那雙眼淺琉璃似的眸子裏,映著淩言的影子,既有韓林的執拗,又有蘇燼的懇切。
“抱抱我。”他輕聲說,像怕驚擾了什麽,“就像在水淵秘境,你抱著受了傷的我那樣。”
淩言僵在原地,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。眼前的人,臉是韓林的臉,眉眼間卻有蘇燼的影子,聲音裏有韓林的低啞,語氣裏卻帶著蘇燼的溫軟。
那些被他刻意壓在心底的記憶,那些關於青石鎮的燭火、冥婚的紅綢、蘇燼發燙的耳尖,忽然全湧了上來。
他看著那雙望著自己的眼,忽然分不清,此刻望著他的,到底是那個總愛捉弄他的韓林,還是那個總在他身後溫聲喚“師父”的蘇燼。
或者,都是。
“阿言……”他又喚了一聲,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脆弱,“抱抱我。”
淩言的指尖還僵在半空,沒來得及回應那聲帶著雙重溫度的請求,就見他忽然垂下眼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,語氣裏摻了點蘇燼式的哽咽,又帶著韓林慣有的坦誠:
“為什麽?”他重複著淩言未說出口的疑問,指尖輕輕蹭過淩言手背,像在確認什麽,“因為共生契還在啊。”
“你忘了?你我魂魄相係,我若魂飛魄散,你也……”他頓了頓,沒再說下去,隻是抬眼望他,那雙淺琉璃眸子裏浮起層水光,“我不能讓你有事。”
“老鬼的人還沒清幹淨,修羅界的殘部藏在暗處,個個都想拿你我祭旗。”他說著,喉間滾過聲低歎,既有蘇燼的憂慮,又有韓林的狠戾,“我原來的神魂已經重傷,蘇燼的身體也撐不住了,單靠任何一個,都護不住你,更擋不住那些豺狼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他的聲音低了些,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愧疚,“隻能這樣。融了魂,他的溫和能補我魂體的裂痕,我的戾氣能撐住這副軀殼,好歹……能替你擋一陣。”
淩言望著他,忽然想起蘇燼總愛蹙著眉擔心他的模樣,又想起韓林哪怕重傷也要把他護在身後的瞬間,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攥緊了,酸得發疼。
“我知道……”他忽然抬眼,眼神裏有蘇燼的歉疚,又有韓林的無奈,目光落在自己臉上,帶著點自嘲,“你不喜歡這張臉。”
“這張臉總讓你想起被占軀殼的蘇燼,想起那些……不好的回憶。”他說著,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自己下頜線,像是在嫌棄這副皮囊,“可這不是沒辦法麽?”
“蘇燼的身體已經散了,我的魂體若不借他的靈力穩住,撐不過今夜。”他望著淩言,眼神亮得驚人,既有蘇燼的懇切,又有韓林的執拗,“阿言,我知道這讓你為難,可……除了這樣,我想不出別的法子護著你了。”
風從碎石縫裏鑽進來,卷起地上的塵屑,淩言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擂鼓似的,撞得耳膜發疼。
他看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——韓林的輪廓,卻盛著蘇燼的溫柔,韓林的聲線,卻裹著蘇燼的在意。
那些橫亙在三人之間的隔閡、怨懟、誤解,好像在這一刻,都被這縷融了魂的光,照得透亮。
“你……”淩言張了張嘴,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“早就想好了?”
他笑了笑,那笑容裏既有蘇燼的靦腆,又有韓林的得意:“是他先動的念。在我快散魂時,他的魂識主動湊過來的,說‘總不能讓阿言一個人’……”
說到最後幾個字,他忽然放輕了聲音,像怕驚擾了什麽,指尖輕輕扣住淩言的手:“阿言,別生氣,好不好?”
淩言猛地後退半步,後背撞在冰冷的碎石上,才驚覺自己指尖都在發顫。
他望著眼前那張臉,韓林的眉骨、蘇燼的眼尾,連說話時微微挑眉的弧度都透著兩股影子,像幅被揉碎了又勉強拚起來的畫,熟悉得刺眼,又陌生得讓人心慌。
“所以……”他的聲音幹澀得像被風吹裂的紙,每個字都磕磕絆絆,“我現在該當你是誰?蘇燼?還是韓林……”
他抬手按了按發緊的額角,喉間溢出聲低笑,笑意卻沒到眼底,隻剩一片茫然的澀:“太荒謬了。”
融魂後的他靜靜地看著他,沒上前,隻是指尖微微蜷了蜷,像是怕驚擾了這份脆弱的對峙。
“我也不知道該讓你當我是誰。魂識纏在一處,記憶攪成了團,有時想起你罰我抄心法的模樣,會下意識想低頭認錯——那是蘇燼的慣性。”
“可轉頭瞧見你蹙眉,又想伸手捏捏你的臉,看你生氣的樣子——這又是韓林的心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