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4章 玄門暗湧(七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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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別碰我!”淩言猛地甩開韓林的手,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,縛魄劍被他攥得咯吱響,劍穗銀鈴亂顫,像是在替他泄憤。
    韓林的手僵在半空,看著他緊繃的側臉,眼底的笑意淡了些:“怎麽了啊?他罵你,你生我氣幹嘛?”
    淩言轉過身,鳳眸瞪得圓圓的,裏麵像裹著團火,“老鬼說那齷齪話的時候,你還跟著起哄!”
    “哦——”韓林拖長了調子,故意湊近半步,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額頭,“你是在氣我剛才那句‘行不行’?”
    “你!”淩言被戳中心事,氣得語塞,抬手就想揮劍,卻被韓林輕巧抓住手腕。“你有病啊,胡說八道什麽!”
    “那是行還是不行啊?”韓林低笑,“我剛才要是不行,你現在該被老鬼的骷髏頭啃得隻剩骨頭了。”
    “滾!”淩言用力抽回手,轉身就往寢殿外走,衣擺掃過地上的碎骨,帶起陣腥風,“懶得理你。”
    “好啦好啦。”韓林快步跟上,鎖魂劍在他身後拖過地麵,劃出道淺痕,“進城去,裏麵還有幾個雜碎沒解決呢。暗衛營那幫小子下手沒輕沒重,去晚了怕是大殿要被拆了。”
    淩言腳步一頓,沒回頭,卻也沒再往前走。
    韓林瞧著他的背影,忽然笑了:“怎麽?心疼我的宮殿?”
    “誰心疼你的破殿。”
    韓林走到他身側,抬頭望向遠處城主府大殿的飛簷,那裏還燃著零星火光,“怎麽也得讓你先瞧瞧什麽樣子,再拆了重建啊。”
    “重建?”淩言挑眉,“你還打算留在這?”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韓林忽然伸手,輕輕拉住他的手腕,這次沒被甩開。他的指尖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溫度,語氣也正經了些,“老鬼死了,修羅界總得有人盯著。那些牆頭草和舊部,沒個能鎮住場子的,遲早又要亂。”
    他側頭看淩言,眼尾的邪氣淡了,多了幾分認真:“真不逗你了,別生氣啊。”
    淩言望著他淺琉璃似的眸子,裏麵映著遠處的火光,也映著自己的影子。喉間那點憋了許久的氣,忽然就散了。
    他哼了聲,卻任由韓林拉著往前走,韓林低笑出聲,握緊了他的手。
    寢殿外的廝殺聲已漸歇,暗衛們正有條不紊地清理戰場,玄甲上的銀紋在晨光裏泛著冷光。
    墨鴉提著老鬼的頭顱迎麵走來,見兩人交握的手,刀疤臉幾不可察地抽了抽,卻識趣地低頭:“主上,城中殘敵已清,隻餘大殿內幾個老鬼的親信負隅頑抗。”
    “帶路。”韓林點頭,拉著淩言往大殿走。
    穿過庭院時,淩言忽然瞥見廊下的石缸——那裏麵養著株幽冥草,葉片漆黑,此刻卻在晨光裏舒展著,像是在迎接舊主。
    大殿的門早已被撞碎,裏麵的魔兵見韓林進來,竟還想負隅頑抗,卻被鎖魂劍的銀鏈瞬間纏住,動彈不得。韓林沒看那些跪地求饒的俘虜,徑直走到殿中央的王座前。
    那王座是用整塊黑曜石雕成的,扶手刻著盤旋的修羅圖騰,椅背上鑲嵌的紅寶石在火光下閃著血光。
    韓林用靴尖踢了踢王座的台階,嗤笑一聲:“老鬼還真是……窮得很!”
    他抬眼掃過整個大殿,梁柱上的金漆剝落大半,牆角結著暗紫色的蛛網,連穹頂懸掛的琉璃燈都碎了半盞,剩下的光暈昏昏沉沉,照得滿殿的血腥氣愈發濃重。
    “一點都沒修整,也不知道怎麽忽悠得人跟著他賣命。”
    淩言抱臂站在一旁,看著那把落了層薄灰的王座,冷笑一聲:“你不是把大半個城的寶貝都搬地宮去了?他能有什麽錢修整。”
    “我的東西,憑什麽便宜他?”韓林挑眉,忽然轉身坐上王座,玄色衣袍鋪開在黑曜石座椅上,倒比那暗沉的寶石更顯張揚。他伸手一拽,將淩言拉得一個踉蹌,穩穩落在自己懷裏。
    “幹什麽?!”淩言驚得攥住他的肩頭,臉頰瞬間漲紅,“放我下來!”
    “你站著幹嘛,又不是侍衛。”韓林圈著他的腰,下巴抵在他頸窩,聲音裏帶著點慵懶的笑意,“坐這正好,省得我抬頭看你。”
    他話音剛落,殿內的暗衛與剛歸順的守軍齊刷刷跪了下去,甲胄撞地的脆響連成一片,震得地磚都在顫:
    “恭迎帝君歸位!”
    “拜見主上!”
    “拜見公子!”
    最後那句“公子”喊得響亮,顯然是墨鴉提前打過招呼。淩言的耳尖更紅了,掙紮著想起身,卻被韓林圈得更緊。
    韓林衝下方努了努嘴,下巴點向最前排兩個身著玄甲、身姿挺拔的男人:“前麵那兩個,是城中裏應外合的城主,當年跟著我打天下的兄弟,和淵一樣的那種。”
    淩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那兩人眉眼間帶著悍勇,卻不像老鬼那般陰鷙,倒有幾分磊落。
    他哼了聲,語氣裏帶點揶揄:“不會也和淵一樣缺根筋吧?”
    “嘖,讓你說的。淵怎麽說也是魔族魔尊,怎麽到你這就成傻的了?”
    “他不傻?”淩言挑眉,想起淵燉廚子那茬,氣就不打一處來,“你說什麽他聽什麽,連……連燉廚子這種缺心眼的事都能幹出來!那廚子招他惹他了?就因為采了朵破蘑菇?”
    韓林被他氣鼓鼓的樣子逗笑,低頭在他耳尖咬了下,聲音壓得低低的:“他那是護著我。你當他真傻?不過是覺得我受了委屈,想替我出氣罷了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望著下方跪著的眾人,語氣裏多了幾分感慨:“當年我被鎮壓,淵帶著魔族硬生生扛了五大仙山的圍剿,守著魔域百年,沒讓老鬼的人越界半步。他是傻,傻得隻認我這個哥哥。”
    淩言沒再說話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韓林腕間的銀鏈。
    想起淵捧著燉廚子的湯進來時那副邀功的樣子,想起他被韓林罵時委屈的嘟囔,忽然覺得那魔尊的“缺根筋”,倒藏著幾分旁人不及的赤誠。
    殿外的晨光穿透破窗,落在王座的紅寶石上,折射出細碎的光。韓林圈著他的手臂鬆了些,卻依舊沒放他下來,隻是對下方道:“都起來吧。傳令,清點城中物資,救治傷兵,老鬼的私兵名單盡快審出來,一個不留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眾人齊聲應道,起身時動作整齊劃一,再無半分遲疑。
    那兩個城主上前一步,其中一人抱拳道:“帝君,城西暗渠的火藥還沒清,需不需要……”
    “留著。”韓林打斷他,指尖在淩言膝頭輕輕敲著,“回頭重修城牆時能用。”
    他側頭看淩言,眼底的笑意溫柔得像化了的雪:“這破殿遲早要修的。到時候,給你弄個靠窗的軟榻,能看見幽冥樹林的那種。”
    淩言望著他淺琉璃似的眸子,聽著殿外漸起的喧囂——那是戰後重建的動靜,是屬於韓林的修羅界正在蘇醒的聲音。
    他別過臉,聲音悶悶的:“不需要。”
    韓林低笑,沒再拆穿他泛紅的耳尖,隻是將下巴擱在他肩上,望著滿殿的晨光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    這一次,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他的東西,無論是王座,還是懷裏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