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七看夠了?(前世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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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隔著茫茫的霧氣往外看。
    預料之中的,什麽也看不見。
    “叮——”
    一聲琉璃被敲響的脆音,伴隨著男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傳進耳朵:
    “專心!”
    “哦。”他縮了縮無形的身體,重新閉目盤坐。
    “夫人神好清,而心擾之;人心好靜,而欲牽之。常能遣其欲,而心自靜……”
    男人清越的聲音繼續流淌。一個個晦澀的字句鑽入腦海。
    他遵循著聲音的指引很快入定。
    一篇【清心經】終於誦完。
    他睜開眼,口中呼出一口濁氣。
    外麵如往常一樣響起書卷整理歸位的細微聲,以及衣料摩擦的悉窣聲。
    他循聲望去,視野裏依舊隻有永不消散的濃霧。
    他照舊問出那個已經問過無數次的問題:
    “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你?你有名字嗎?”
    男人動作沒有停頓:“等你能自主控製那些霧。”
    又是這個回答。
    連語調都一模一樣!
    他憤怒地仰起臉盡管可能還隻是一團氣),單“手”叉在無形的“腰”上,朝著聲音方向怒喝:
    “你就不會換句話嗎!每次都是這句,我耳朵都快磨出洞了!你就沒別的詞了嗎!”
    男人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 ,垂眸看向燈芯中央那團勉強能辨出四肢輪廓、雲絮般的靈體。沉靜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,出口的聲音依舊古井無波:
    “會。”
    他心頭一喜:“那你說說看。”
    “等你化成人形。”
    “那要怎麽才化成人形?”他追問。
    “等你能自主控製那些霧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時間就這樣在誦經與迷霧中悄然流逝。
    他日複一日地打坐、凝神……
    終於,在某天夜裏,隨著丹田最後一道滯澀轟然貫通,積蓄已久的力量如同破堤洪流,猛地衝開縈繞周身的迷障!
    霎時間,萬千星屑般的光點從霧靄中凝聚、塑形!那些禁錮了他不知多少歲月的濃霧壁壘,“啵”地一聲,徹底碎裂、消散!
    他輕盈地飄落在地,腳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地麵的微涼與堅實。
    他低頭,看到了自己凝實的手掌、清晰的五指……不再是朦朧的氣團!
    他激動地原地蹦跳。幾乎沒有任何遲疑,循著那道早已刻入靈魂的氣息,赤著腳,小心翼翼地走進內室。
    寬大的玉榻上,男人正在沉睡。
    銀色長發鋪散在玉枕上,映襯著那張清雋出塵的麵容,眉若寒峰,睫如蝶棲。
    月光透過窗欞,給他俊朗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霜華的微光,襯得眉心那道冰藍色的細微仙紋愈發清晰。
    他屏住呼吸,心髒在胸腔裏興奮地咚咚直跳。
    原來這就是一直教導他、陪伴他、卻又始終隔著一層迷霧的男人。
    他長得可真好看……帶著一種遙遠而冰冷的完美。
    他慢慢俯身,伸出一根瑩白如初雪的手指,帶著無盡的好奇與某種冥冥中的親近,緩緩地、遲疑地,探向那沉睡仙人輕闔的眼睫。
    指尖離長睫僅剩毫厘——
    榻上的男人倏然睜眼!
    那雙清冷沉寂的眸子裏,沒有半分初醒的懵懂,隻餘刀鋒般的銳利和冰雪般的洞徹。
    眉心冰藍色的仙紋似乎明亮了一瞬,一股足以凍結空氣的威壓驟然流瀉!
    他心頭劇震,下意識就要縮回手!然而,一股沛然莫禦的柔和力量已先一步纏住了他的手腕,連同他整個人也一並被無形的氣場牢牢釘住,動彈不得。
    “放肆!”
    兩個字,如玄冰撞擊。聲音不大,卻字字都帶著沉靜的威嚴,瞬間凍結了室內的月光。
    他渾身僵硬,腦子裏一片空白。
    方才化形的喜悅被恐懼和後怕淹沒,支支吾吾半天,愣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    男人緩緩坐起身,銀發如水般自肩頭滑落,寬鬆的素色寢衣微敞,露出裏麵流暢隱含力量的胸膛線條。
    他鬆開對那根手指的禁錮,目光沉冷地籠罩著眼前的不速之客——
    少年不著寸縷,瑩白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玉似的光澤,五官精致如畫,身形勻稱纖長,尚帶著初生的純淨氣息。此刻局促地蜷著腳尖,眼神裏混合著未經世事的懵懂和闖禍後被凍住的驚惶,像一頭誤入絕境的小鹿。
    “化形了?”男人的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    手腕一翻,一套疊放整齊、閃爍著內斂銀絲雲紋的雪色法衣出現在掌心。
    “穿上。”
    衣服被遞過來。
    他懵懂地接過,入手絲滑冰涼,帶著男人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。抖開,霞光雲紋層層疊疊,銀線如星河蜿蜒,在月色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流動感,美得攝人心魄。
    “給我的?”他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。
    男人“嗯”了一聲。
    他開始拿著衣服笨拙地往身上套。
    第一次接觸‘衣服’這種東西,他完全不得其法。衣襟歪斜,袖口顛倒,束腰的絲絛更是被胡亂纏在一起,係成死結。
    男人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笨拙的模樣,片刻後,終於邁步上前。
    他心頭一緊,下意識想後退,卻再次被那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定在原地。
    男人伸出手,將他身上亂七八糟的衣物一件件解下,動作平穩有序。修長的手指偶爾不經意間擦過他新生、敏感赤裸的皮膚,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和難以言喻的麻癢。
    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,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額發和頭頂,帶著清冷的草木幽香。
    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,全身緊繃,麵頰不受控製地發燙,連呼吸都變得紊亂急促。
    他用眼角餘光,偷偷地描摹著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,順著那清晰的下頜線滑向微微凸起的喉結,再落到線條分明的鎖骨……這才發現,在男人頸側靠近耳後的地方,生著一顆細小的黑痣,隨著頸動脈沉穩的搏動,那顆黑痣仿佛也在輕輕顫抖著,一下一下,無聲地敲打著他狂跳的心髒。
    一股奇異的衝動突然攫住了他——口幹舌燥,犬齒莫名發癢,一種想要張嘴咬住那顆小小的痣,然後用舌尖去感受那處皮膚的紋理、甚至吮吸、留下印記的強烈渴望,如同潮水般瞬間湧上心頭……
    他用力吞吞了口水。
    “看夠了?”
    男人清冷微帶威嚴的聲音,將他的神智拉回。
    他慌忙移開視線,心髒還在狂跳,長長的睫毛胡亂地上下忽閃,給自己找補:
    “你說我能化形了,就告訴我你的名字。你還沒說……”
    男人利落地為他整理好衣襟,最後後退半步,審視著穿戴整齊的少年,淡聲道:
    “本君乃天機星君。複姓諸葛,你可以喚本君:諸葛星君。”
    “哦。”他應一聲,在心裏反複默念這幾個字。
    “你,可有名字?”男人走到一旁的矮凳前坐下,姿態端正清冷。
    他抬起頭,搖了搖:“沒有。”
    預料之中的答案,男人目光掠過少年幹淨、靈動如雲的氣質,道:
    “棲於隙,長於風。便叫【棲風】如何?”
    他用力點頭。
    從此,他便有了名字——棲風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司命殿伺候的仙侍少,化形後的日子跟從前沒什麽不同。他依舊跟著男人每日修煉、打坐。
    但似乎又有什麽不同了——星君在殿中伏案批閱星盤卷宗時,他就安靜地蜷坐在窗邊的矮榻上,捧一卷最簡單的基礎仙律,看得眉頭緊皺,實則大部分心神都在偷瞄男人專注的側臉;
    星君外出巡視星域或去往淩霄殿議事時,他便會回到內室屬於他的那個小小角落——一個鋪著厚厚雲錦軟墊、放著一盞舊燈台是他曾經覺得最舒服的形態)的位置,默默打坐、凝神,或隻是發呆,然後豎著耳朵捕捉殿外歸來的任何一絲仙力波動,直到那道熟悉的清冷氣息重新填滿殿閣,他才會立刻像活過來一樣,蹦跳著迎上去。
    平靜的時日並未持續多久。
    星君受傷了。
    魔族潛入仙庭,星君率先察覺,卻不慎被魔君新製【噬魂梭】所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