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伏擊路上,真相浮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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運綢車的木板車廂裏,顧承硯掀開半寸車簾。
晨霧未散,遠處傳來的槍聲像炸豆般密集,混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嘯,在薄霧裏撞出悶響。
他摸了摸懷裏空白的賬本,封皮上東洋紙特有的滑膩觸感讓唇角微微揚起——鬆本商事的人果然咬鉤了。
"少東家,前頭到霞飛路岔口了。"車夫老張從車轅外壓低聲音。
顧承硯放下車簾,指尖敲了敲車廂板。
這是三天前他和老張對好的暗號,運綢車立刻拐進一條窄巷,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顛簸裏,他聽見身後槍聲漸弱,像被人掐斷的弦。
秘密會議地點在法租界盡頭的老洋行,蘇若雪的月白色旗袍先一步撞進顧承硯眼簾。
她站在蒙著灰布的吊燈下,手裏攥著個牛皮紙袋,發梢還沾著晨露,見他進來,眼尾先彎了:"阿福的禮帽被打飛時,我在二樓看得分明——"她遞過紙袋,"鬆本的人追著空車跑了三條街,現在巡捕房的人已經把現場圍起來了。"
顧承硯接過紙袋,指尖觸到袋口殘留的墨香。
他抽出裏麵疊得齊整的紙頁,最上麵一張是用紅筆圈出的名單:"這是..."
"今早我去匯豐錢莊查賬,發現上個月有七筆匯兌都經鬆本的私人賬戶過手。"蘇若雪走到他身側,指尖點在"山田武夫"的名字上,"錢莊老周說這是日本特務的常用手法,我順著流水單往上追,把他們安插在紡織廠、米行、碼頭的眼線全扒出來了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紡線,眼底卻燃著簇小火,"你說要收網,總得先知道網裏有什麽魚。"
槍聲徹底消弭時,顧承硯已經撥通了軍統上海站的電話。
他捏著聽筒的指節泛白,聲音卻穩得像刻在石碑上的字:"封鎖浦江大飯店到碼頭的所有路口,隻放穿藍布衫、戴鴨舌帽的人走——那是我安插的線人。"放下電話,他又抄起電台的發報鍵,莫爾斯電碼的滴答聲裏,漢口的收網行動同步啟動。
蘇若雪這時捧來杯茶,青瓷杯壁上還凝著水珠。
她望著他發報的背影,忽然輕聲道:"今早我路過蘇州河,看見有船運著機器往內地走。"顧承硯的手頓了頓,發報鍵"哢"地輕響。
她知道他在想什麽——那些都是上海實業家們連夜轉移的設備,是他用三個月時間說服的"工業火種"。
"若雪,過來。"顧承硯招招手,把她拉到攤開的地圖前。
蘇若雪的牛皮紙袋裏又抽出張圖紙,是她用紅筆繪製的"滲透網絡圖",上海、南京、漢口的節點被線條連成蛛網,每個節點旁都標著"米行綢莊錢莊"的小字。"鬆本以為用錢能買來人心,"她指尖劃過南京的紅點,"可他不知道,這些聯絡人裏有一半是咱們的人。"
顧承硯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薄繭——那是管賬時打算盤磨出來的。
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倉庫教她認摩爾斯電碼,她學得慢,急得鼻尖冒汗,現在卻能把整座城市的暗流繪成圖。"你比我想象中更厲害。"他說,聲音低得像耳語。
蘇若雪的耳尖泛起薄紅,正要說話,牆上的座鍾"當"地敲了七下。
顧承硯抬頭看鍾,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翻出懷表——七點四十五分,比原定時間早了一刻鍾。
他抓起桌上的黑色呢子大衣,邊穿邊道:"我讓張守仁去接李振邦了,按計劃他該十點到會場。"
"可..."蘇若雪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,"如果鬆本發現伏擊的是替身..."
"他發現得越早越好。"顧承硯扣上最後一粒紐扣,目光掃過桌上的網絡圖和名單,"等他反應過來,咱們的網已經收得差不多了。"他走到門口又回頭,眼裏閃著她熟悉的銳光,"對了,讓阿福把那頂破禮帽送到鬆本商事門口——就說顧某謝他送的"見麵禮"。"
蘇若雪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,轉身把網絡圖和名單鎖進鐵箱。
樓下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,她走到窗前,看見顧承硯的黑色大衣被風掀起一角,像麵獵獵的旗。
此時,距離秘密會議地點三公裏外的浦江大飯店頂樓,鬆本正捏著從伏擊現場撿來的禮帽。
帽簷內側的人皮麵具被槍彈穿出個洞,露出底下粗糙的棉襯。
他猛地把禮帽砸向牆麵,玻璃相框"嘩啦"碎了一地——照片裏,三天前還在酒桌上和他碰杯的顧承硯正笑著,眼裏的冷光和此刻電話裏傳來的消息一樣刺人:"顧先生?
他說下午三點在原定會場等李會長。"
鬆本盯著牆上的掛鍾,指針正緩緩挪向九點。
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霞飛路的另一條巷子裏,張守仁的轎車正載著李振邦穿過晨霧。
而原定會場的大門外,兩個穿灰布衫的男人正蹲在牆根抽煙,其中一個摸出懷表看了眼——十點整,分秒不差。
下午三點的陽光穿過雕花百葉窗,在浦江大飯店頂樓會客廳的大理石地麵上割出一道道金色光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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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振邦扶了扶金絲眼鏡,鱷魚皮公文包撞在門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——他清楚地記得顧承硯三天前在電話裏說“三點整,老地方見”,可推開門的那一刻,空曠的會客廳裏隻有一張蒙著灰塵的雕花檀木桌,牆角鐵爐裏的炭火隻剩幾點暗紅色的火星。
“顧少東家?”他提高聲音喊了一句,回音撞在水晶吊燈上碎成幾瓣。
後頸突然湧起一股涼意,就像有人用刀尖輕輕劃了一下——這是他從事情報工作二十年來養成的直覺。
“李司長。”擴音器裏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他踉蹌後退半步,公文包“啪”的一聲砸在地上。
顧承硯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,但卻清晰得像鋼針一樣:“您總說自己是‘實業救國’的先鋒,可您左胸第二顆紐扣下麵的鷹形徽章,是不是該換種說法?”
李振邦的手猛地按住胸口。
在定製西裝裏麵,那枚用金線繡在襯裏的鷹嘴徽章正硌著他的肋骨——這是“鷹眼”特工的暗號,半年前在東京由梅津美治郎親自繡上的。
他轉身想跑,卻看見兩扇雕花木門“哐”的一聲被踹開,四個穿著藏青色製服的軍統特工端著勃朗寧衝了進來,槍口準確地抵在他的太陽穴、後腰和膝蓋上。
“顧承硯!你瘋了?”李振邦的金絲眼鏡滑到了鼻尖,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鬢角滴進了領口,“我是經濟部特派員,你敢動我——”
“動的就是你。”顧承硯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下來,帶著冰冷堅硬的金屬質感,“請李司長移步隔壁小廳,有些東西要請您過目。”
兩個特工架著李振邦的胳膊把他往裏推,他的鱷魚皮鞋在地麵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。
小廳裏,秦伯拄著棗木拐杖坐在主位,周會長摩挲著翡翠扳指靠在椅背上,就連向來不問世事的紡織業耆老陳先生都扶著助步器來了,每個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針,紮得他後背生疼。
顧承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,手裏緊緊握著一個用油布裹著的牛皮紙袋。
他的西裝袖口沾著幾點墨跡,是剛才在電台前核對漢口線報時蹭上的——蘇若雪今早送來的“滲透網絡圖”此刻就壓在他的西裝內袋裏,每一條線條都浸透著他們熬夜查證的心血。
“李司長,這是從鬆本商事佐藤課長宅邸搜出的發報機記錄。”顧承硯抽出第一張泛黃的電報紙,“上月十五號,您以‘采購軍用被服’為名,從財政部撥出的三十萬法幣,最終進了鬆本在橫濱的賬戶。”
李振邦的喉結動了動:“那是……那是正常貿易——”
“第二份。”顧承硯又抽出一張資金流向圖,紅色箭頭從“經濟部專項款”一路繞到“鬆本紡織株式會社”,“您讓碼頭的王阿四扣下的那批美國紡織機,現在正在神戶港裝船運往東京。”他的指尖重重地敲在圖上,“王阿四今早已經在巡捕房招供了,他說您給他的金條,每根都刻著鬆本商事的櫻花標記。”
老陳先生的助步器“咚”的一聲砸在地上:“好一個‘經濟部特派員’!我們湊錢買機器是為了給前線做軍裝,你倒好,把機器送給日本人了?”
李振邦的臉白得像一張紙。
他想起三天前鬆本拍著胸脯說“顧承硯不過是個會算賬的書生”,想起自己在酒桌上拍著顧承硯的肩膀說“小顧啊,實業救國要慢慢來”,想起今早收到鬆本的電報說“伏擊成功,顧承硯替身已斃”——原來從一開始,顧承硯就布下了一張網,鬆本的伏擊是網,他的“信任”是網,就連那通約他三點見麵的電話,也是網。
“最後一份。”顧承硯展開最後一張紙,是一份電文複印件,“本月三號,您發給東京特務機關的密電:‘顧氏綢莊聯合七家紗廠轉移設備,建議派浪人阻撓。’發電地址,是法租界 76 號公館。”
李振邦突然笑了起來,笑聲中帶著哭腔:“顧承硯,你以為有這些就能扳倒我?經濟部……委員長身邊的人……”
“委員長身邊的人,更容不下賣國賊。”秦伯的拐杖重重地頓在地上,“我昨天剛給南京發了電報,榮老板、劉廠長他們聯名按了手印。你以為全上海的實業家都是瞎子嗎?”
周會長摘下眼鏡擦了擦:“老李啊,你當初在北大講‘實業救國’的時候,我還去聽過課。怎麽就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呢?”
李振邦的膝蓋突然一軟,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。
他扯下金絲眼鏡,眼淚和鼻涕糊在臉上:“我……我也是沒辦法啊!鬆本拿我女兒在東京讀書的照片威脅我……他們說要把她沉進東京灣……”
顧承硯盯著他顫抖的後背,想起蘇若雪今早說的話:“那些轉移機器的船,有三艘是李司長批的‘軍用物資優先通行證’。”他突然覺得有些惡心——這個哭嚎的男人,昨天還在酒桌上拍著他的肩膀說“小顧,你護著的那些機器,我一定幫你爭取運輸便利”。
“帶走。”顧承硯對特工揮了揮手,“送他去巡捕房,讓記者在外麵等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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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陳先生突然拉住他的胳膊:“小顧,你做得對。咱們實業家的脊梁,不能讓這些蛀蟲壓彎了。”
顧承硯點了點頭,目光掃過桌上的證據,突然想起蘇若雪留在他口袋裏的紙條:“鬆本今早帶著親信上了去長崎的船,碼頭上的兄弟說他走的時候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。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——這出戲,該謝幕了。
直到深夜,顧承硯才回到綢莊後院。
蘇若雪在廊下等著他,手裏端著一碗酒釀圓子,熱氣模糊了她眼鏡片,也模糊了眼尾的紅血絲。
“聽證會的照片,《申報》頭版。”她遞過一張報紙,“秦伯說,南京那邊已經派人來查李司長的賬了。”
顧承硯接過報紙,頭版標題刺得他眼睛生疼:《經濟部特派員通敵鐵證!
滬上實業家聯合揭黑》。
他翻到第二版,看到自己和幾位老前輩的合影,照片裏他的目光正落在鏡頭外——那裏,是蘇若雪舉著相機的手。
“叮鈴——”
電報機突然響了起來。
顧承硯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,伸手去揭電報紙。
墨跡未幹的字跡在燈下泛著冷光:“顧先生,久仰大名。j.k.007。”
他的指腹擦過署名處的墨跡,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。
這個代號,他在現代讀過的情報史裏見過——那是三十年代活躍在京滬線的日本超級特工,三年前軍統宣稱已經將其擊斃。
蘇若雪端著圓子湊了過來:“什麽電報?”
“無關緊要的。”顧承硯把電報紙揉成一團扔進炭盆,火星“劈啪”作響,將“j.k.007”燒成了一隻黑蝴蝶。
他轉身接過圓子,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,“明天跟我去碼頭,看看最後一批機器裝船。”
窗外,陰雲正緩緩遮住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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