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父女對峙,真相如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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虹口老巷的青石板浸著夜露,牆根的苔蘚在顧承硯手電筒的冷光裏泛著青灰。
蘇若雪走在前麵,木樓梯每踩一步都發出吱呀輕響,像極了她十二歲那年,在老宅閣樓翻找父親舊物時的動靜——那時她以為,那些褪色的信箋和帶鎖的鐵盒裏,藏著父親突然消失的答案。
"三樓最西頭。"顧承硯的聲音壓得很低,手電筒的光斑掃過斑駁的門牌號。
他注意到蘇若雪攥著照片的手在抖,指節白得幾乎透明,便悄悄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手背:"我在。"
蘇若雪的睫毛顫了顫。
她想起昨夜顧承硯在書房說的話:"老陳查過,這棟公寓住的多是碼頭搬運工,魚龍混雜反而安全。
但我們得速戰速決,虹口的巡捕房最近和日商走得近。"此刻她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,一下下撞著肋骨,撞得眼眶發酸——十二年來她多少次夢見這扇門打開,父親穿著月白長衫,手裏提著她最愛的桂花糖粥。
可當門真的要開時,她突然害怕門後站著的,是個陌生人。
"吱呀——"
門開的瞬間,黴味混著舊書紙的氣息湧出來。
蘇若雪的手電筒光打在對方臉上,映出半張消瘦的臉:眼角的皺紋像刀刻的,兩鬢斑白卻梳得整齊,隻有那雙眼,和她記憶裏重疊——十二年前的雨夜,父親蹲在她床頭,用這雙眼睛說"阿雪要等黎明"時,也是這般銳利。
"阿雪。"蘇懷瑾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瓷片。
他扶著門框的手青筋凸起,指節抵得發白,"你...長高了。"
蘇若雪的喉嚨突然哽住。
她望著父親領口磨得起毛的藍布衫,望著他腕間那串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檀木佛珠——那是母親臨終前親手串的,說要父女倆各戴一串。
可下一秒,她想起抽屜裏那份"黎明之聲"的計劃書,想起顧氏綢莊最近被煽動的工潮,想起李墨白被打斷的腿還裹著滲血的紗布。
"你是"黎明之聲"的幕後資助者?"她咬著牙,把照片拍在門框上,"你為什麽要散布謠言說顧氏克扣工錢?
為什麽要讓商會的紡織廠停工?"
蘇懷瑾的目光掃過照片,喉結動了動。
他退後半步,讓出路來:"進來。"
顧承硯先跨進門,迅速掃視屋內——一張舊木桌,兩把缺了腿的竹椅,牆上釘著張上海地圖,"顧氏綢莊大生紗廠"的紅圈刺得人眼疼。
他注意到窗台上擺著半罐茶葉,是蘇若雪每月托人給"閘北孤老院"送的碧螺春。
"破壞?"蘇懷瑾突然笑了,笑得肩膀直顫,"我不過是讓他們看清,那些西裝革履的老板,嘴上喊著實業救國,轉頭就把工人當螻蟻。
顧氏綢莊的新織機是好,可三班倒的工人們睡在漏雨的工棚裏,孩子病了連兩貼藥錢都拿不出——這算救國?"
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:"阿硯給工人們建了宿舍!
上個月還辦了識字班!"
"那是他現在做的。"蘇懷瑾的聲音陡然拔高,"十年前呢?
二十年前呢?
我當年跟著梅社的兄弟砸日貨,被巡捕房打斷三根肋骨時,那些說要"商戰救國"的先生們,正把生絲低價賣給東洋人換鈔票!"他踉蹌著抓起桌上的茶缸,瓷片磕在桌沿發出脆響,"我散盡家財買機器,想讓窮小子們有口飯吃,結果機器剛到碼頭就被軍閥搶了;我教農民種新棉種,結果日本人放火燒了棉田——你讓我拿什麽信?
拿熱血?
熱血能當棉紗織?"
顧承硯上前半步,擋住蘇若雪微微發抖的身子。
他看見蘇懷瑾眼尾泛紅,像困在籠裏的狼,想起資料裏"梅社"成員名單上那個被紅筆劃掉的名字——那是群在五四運動裏舉過旗的年輕人,後來死的死,散的散。"所以你就用謠言煽動工人罷工?
用"黎明之聲"的傳單挑唆商戰?"他的聲音沉得像鉛,"你當年最恨的,不就是有人拿百姓當棋子?"
蘇懷瑾的手頓在半空。
茶缸裏的水晃出來,滴在"顧氏綢莊"的紅圈上,暈開一片模糊的紅。
窗外傳來野貓的嘶叫,穿堂風掀起桌上的報紙,頭版標題刺目:《日商"大和紡織"擬注資上海商會》。
"阿爹。"蘇若雪突然伸手,碰了碰父親腕上的檀木佛珠。
那串珠子還帶著他的體溫,和她腕間的那串隔著十二年光陰,終於貼上了。"你說要帶我看黎明,可你現在做的事,隻會讓天更黑。"她吸了吸鼻子,眼淚在眼眶裏打轉,"當年你走的時候,說"別閉眼睛";現在我睜著眼看,看見阿硯帶著工人們改良織機,看見陳叔的兒子進了學堂——黎明不是等來的,是要...是要一步步走出來的。"
蘇懷瑾望著女兒發紅的眼尾,突然伸手摸她的發頂。
他的手在半空懸了三秒,最終垂了下去。
窗外的月光透過破窗欞,在他臉上割出明暗的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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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你不懂。"他轉身走向牆角的舊木箱,背對著兩人,"有些黑,不是多幾盞燈就能照散的。"
顧承硯注意到他彎腰時,後腰的衣料鼓起一塊——是把勃朗寧。
樓梯間傳來腳步聲,由遠及近,混著巡捕特有的皮靴響。
他拉了拉蘇若雪的衣袖,朝門口使眼色。
蘇若雪卻站著沒動。
她望著父親微駝的背,想起十二歲那年的雨夜,他也是這樣背對著她,說"阿雪乖,爹爹去去就回"。
"可你也不能——"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,"用謊言去對抗謊言。"
樓梯上的腳步聲停在二樓。
蘇懷瑾猛地轉身,眼裏的光卻暗了下去。
他從木箱裏取出個鐵盒,推到蘇若雪麵前:"這是你娘的遺物。
拿上,快走。"
顧承硯攥緊蘇若雪的手腕,手電筒的光掃過鐵盒上的銅鎖——和她當年在閣樓找到的那把一模一樣。
窗外突然亮起刺目的車燈,巡捕的吆喝聲撞破夜的寂靜:"樓上的,開門!"
蘇懷瑾突然笑了,笑得像十二年前唱評彈時那樣溫和:"阿雪,跑的時候...別閉眼睛。"
鐵門被巡捕的槍托撞得哐當作響時,蘇若雪正攥著鐵盒的銅鎖。
鎖芯與記憶裏閣樓那把嚴絲合縫,母親繡的並蒂蓮暗紋在手電光下泛著幽光——原來父親這些年,把她的童年、她的疑問,都鎖在這方寸之間。
"阿雪!"顧承硯拽著她往窗口挪,後腰抵著積灰的窗欞。
樓下的車燈刺破雨霧,照出巡捕臂章上的太陽旗標誌——不是華界巡捕,是虹口日租界的特務隊。
他迅速掃過屋內:唯一的出口是被蘇懷瑾堵住的門,唯一的生機是這扇離地麵兩丈高的破窗。
蘇懷瑾突然扯開藍布衫,露出腰間的勃朗寧。
槍柄磨得發亮,像他腕間的檀木佛珠般帶著體溫。"你們從後巷走。"他背對著門,聲音裏沒有顫抖,"我當年能從法租界的地牢裏爬出來,今天也能。"
蘇若雪的眼淚終於掉下來。
她撲過去拽父親的衣袖,鐵盒撞在木桌角發出脆響:"阿爹!
十二年前你說去去就回,現在還要我等嗎?"
蘇懷瑾的手在女兒發頂懸了懸,終究落下來,輕輕拍了拍她發間的銀簪——那是她十六歲生辰時,顧承硯托人從蘇州捎來的,刻著"歲歲長安"。"拿著這個。"他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,硬塞進顧承硯掌心,"黎明之聲下周三要炸大生紗廠的鍋爐,資金走的是匯豐銀行暗賬......"
"砰!"
門閂斷裂的刹那,蘇懷瑾猛地推了兩人一把。
顧承硯本能地攬住蘇若雪的腰往窗口躍,風灌進衣領的瞬間,他瞥見蘇懷瑾轉身的動作——不是舉槍,是把勃朗寧塞進了桌下的破棉絮裏。
"都不許動!"
手電筒的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顧承硯抱著蘇若雪滾進後巷的垃圾堆,黴爛的菜幫子糊了一臉。
他聽見屋內傳來蘇懷瑾的冷笑:"查戶口?
我這窮教書的能有什麽?"接著是翻箱倒櫃的響動,巡捕用日語罵罵咧咧,"文件?
什麽文件?
你們日商搶了我機器,燒了我棉田,現在還要來搜我的破屋子?"
蘇若雪掙紮著要爬回去,被顧承硯死死按住。
他的手掌覆在她後頸,能摸到她劇烈的心跳:"冷靜。
他把槍藏了,說明不想硬來。"借著牆根的陰影,他展開剛才蘇懷瑾塞的紙——是張用鉛筆密密麻麻寫滿數字的紙,"大和紡織匯豐237號"的字樣刺進眼底,"這是資金流向圖。
他在給我們時間。"
遠處傳來警笛的呼嘯,是華界巡捕房的人來了。
顧承硯拉著蘇若雪往弄堂深處跑,青石板在腳下敲出急鼓般的聲響。
蘇若雪攥著鐵盒的手沁出冷汗,母親的遺物、父親的秘密、黎明之聲的陰謀,全在這方寸之間。
"等等。"跑到弄堂口時,她突然停住。
晨霧裏,賣豆漿的擔子已經支起,白汽裹著豆香飄過來。
她回頭望去,剛才那棟公寓的三樓窗口,有個影子一閃而過——是父親的月白衫角嗎?
還是她十二年來無數次夢見的模樣?
顧承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,伸手替她擦掉臉上的泥漬:"他把最要緊的東西給了我們。"他指腹擦過她腕間的檀木佛珠,"你看,你們的佛珠都還在。"
蘇若雪低頭,兩串檀木珠在晨霧裏泛著暖光。
她想起昨夜在書房,顧承硯攤開上海地圖,用紅筆圈出顧氏綢莊新蓋的工人宿舍;想起李墨白裹著紗布的腿,卻非要跟著去給工人們送藥;想起父親說"熱血不能當棉紗織"時,眼裏的不甘與絕望。
"他會回來嗎?"她輕聲問。
顧承硯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佛珠傳過來:"當年他能為了梅社的旗子站在街頭,現在就能為了你站到陽光下。
隻要火種還在......"他望著東邊泛起的魚肚白,"總會有人點燃它。"
豆漿攤的老伯掀開棉罩,舀了碗熱豆漿遞過來:"小兩口這麽早?"蘇若雪這才發現兩人的狼狽模樣——她的旗袍沾著菜汁,顧承硯的西裝褲破了個洞。
她剛要搖頭,顧承硯已經摸出銅子:"來兩碗。"
熱氣氤氳中,蘇若雪摸出鐵盒的鑰匙。
那是她十二年來隨身帶著的,總以為要用來打開父親的秘密。
此刻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,她聽見顧承硯壓低的聲音:"回商會後,我們先理資金流向圖。"
晨霧漸散,弄堂裏的報童舉著號外跑過:"號外!
日商大和紡織注資上海商會受阻!"蘇若雪望著報紙上模糊的字,突然笑了。
她打開鐵盒,裏麵躺著母親的銀鐲、父親的大學畢業照,還有半封沒寫完的信——"阿雪,等你看到這封信時,爹爹應該已經找到讓天變亮的辦法了......"
顧承硯端起豆漿喝了一口,豆香在舌尖散開。
他望著蘇若雪發亮的眼睛,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——不是黎明來了,是他們終於有了一起走向黎明的底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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