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血色黎明,火種啟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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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顧承硯的瞳孔在閃電劈開雲層的刹那驟然收縮。
    那些逼近的黑點不是飛鳥,是塗著膏藥旗的九六式轟炸機,金屬蒙皮在雷光下泛著冷鐵的光。
    他一把將蘇若雪拽到身後,粗布手套擦過她腕間的銀鐲,"去倉庫後門!
    帶女工守好賬冊,我在調度中心。"
    蘇若雪仰頭看他,江風卷著他額前的碎發,她突然想起昨夜他在油燈下畫的撤離路線圖,墨跡還未幹透便被收進鐵皮箱。"承硯。"她扯住他衣角,聲音比平時高了些,"炸彈落下來時,你要往消防沙堆跑。"
    第一聲爆炸震得腳下的青石板都在顫。
    顧承硯踉蹌兩步,轉身時看見三號碼頭的貨棧騰起橘紅色火舌——那裏堆著半船棉花包,此刻成了最烈的引信。
    他抹了把臉上的灰,喉間嚐到鐵鏽味,是剛才撞在纜繩樁上咬破了唇。
    調度中心的鐵皮門被氣浪掀飛半邊,李阿四正抱著電話機喊"三隊!
    三隊把電機往二號貨輪挪!
    別管木箱了,扛著底座跑!"
    "李叔!"顧承硯衝過去搶過話筒,"讓老周帶鉗工組走消防通道,日軍專炸露天堆場!"他的指節抵著桌沿,指縫裏滲出血,是剛才扶著被炸飛的木板時劃的。
    窗外又掠過兩架轟炸機,機翼下的航彈像黑沉沉的冰雹,他盯著儀表盤上的時間——八點十七分,比計劃晚了七分鍾,可最後一台德國進口的精密織機還卡在倉庫拐角。
    "蘇小姐!"
    蘇若雪剛把最後一疊賬冊塞進防水油布包,後背就被人撞了個踉蹌。
    是繡娘阿菊,鬢角沾著血,"後門有三個穿粗布衫的,硬說要搬"自家的"染料桶,可咱們的染料早裝船了!"她攥緊油布包的手青筋凸起,賬冊裏夾著顧承硯改良的"蘇繡提花法"專利書,還有這三年所有客戶的賒賬底單——這些紙片子,比十箱絲綢都金貴。
    倉庫後門的光線很暗,黴味混著硝煙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    蘇若雪借著門縫漏進的光,看見三個男人正用撬棍砸裝染料的木櫃。
    最左邊那個轉身時,她瞥見他靴筒裏露出半截黑皮槍套——不是搬運工,是便衣。"阿菊,去喊張護衛隊的人。"她把油布包塞進阿菊懷裏,"交給法租界的陳經理,就說就說我在賬本第三頁夾了桂花糖。"
    阿菊剛跑遠,最中間的男人就發現了她。"小娘子,識相的就"他話沒說完,蘇若雪抄起腳邊的銅秤砣砸過去。
    秤砣擦著他耳根砸在牆上,震得牆皮簌簌往下掉。"顧氏的東西,你們碰不得。"她的聲音在發抖,可腰板挺得筆直,像根立在風裏的竹。
    江麵上突然傳來刺耳的馬達聲。
    顧承硯從調度中心的破窗望出去,看見一艘灰撲撲的漁船正往碼頭直衝過來,船尾翻起的浪比尋常漁船高了一倍——那是改裝過的快艇,船舷堆著的"魚筐"裏,露出半截導火索。"李叔!"他抓起桌上的信號槍,"拉警報!
    特務要炸貨輪!"
    李阿四的臉瞬間煞白,他抄起鐵皮喇叭喊"所有人員退到防波堤後!
    快!"顧承硯已經衝下台階,靴底踩著碎玻璃碴子,每一步都疼得鑽心。
    他看見快艇上的人正劃火柴,導火索的火星子"嘶嘶"地往炸藥堆裏竄——那堆炸藥要是炸了,碼頭上所有貨輪都得掀到江裏去。
    "狙擊手!"他扯開嗓子喊,"打左邊那個劃火柴的!"
    槍聲幾乎同時響起。
    劃火柴的男人額頭綻開血花,仰麵栽進江裏。
    可導火索已經燒了一半,火星子離炸藥包隻剩半尺。
    顧承硯的呼吸在嗓子眼裏打結,他想起上個月在閘北看的拆彈演示,想起那個德國教官說"剪藍色線",可眼前這導火索是明黃色的。
    他撲過去時,膝蓋撞在船幫上,疼得眼前發黑,手指卻準確地捏住導火索,用力一拽——火星子滅了,在他掌心烙下一個焦黑的印子。
    "顧少!"護衛隊的王大柱衝過來,"貨輪都起錨了!"
    顧承硯抬頭,看見最後一艘貨輪的"華"字旗已經升到桅杆頂,船尾的紅綢還在飄,隻是被煙火熏得有些發暗。
    他抹了把臉上的汗,這才發現右手還攥著半截導火索,焦糊味混著血腥味在舌尖蔓延。"去倉庫後門找蘇小姐。"他對王大柱說,聲音啞得像破了的風箱,"要是看見穿黑皮槍套的,一個都別放跑。"
    蘇若雪是被王大柱背回來的。
    她鬢角沾著血,懷裏還緊抱著那個油布包,指節白得像雪。"賬冊都在。"她衝顧承硯笑,笑容比平時淡,"就是阿菊說的桂花糖,我沒來得及買。"
    顧承硯替她擦掉臉上的灰,手指觸到她冰涼的耳垂,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問"周師傅和小宋呢?
    搬運電機的那組。"
    王大柱剛要答話,遠處傳來貨輪的汽笛聲。
    蘇若雪數著甲板上的人影,數到第三遍時,手指突然頓在半空——本該在第三組的周師傅和小宋,不在名單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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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若雪的手指在名單最後一格停了三秒。
    月光被硝煙染成灰黃,照著她睫毛上未落的細塵,"周師傅小宋沒在甲板上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棉絮,可顧承硯聽得清清楚楚——這兩個人,一個是德國織機的首席調試工,一個能背出整台機器的零件編號,是南遷隊伍裏最金貴的"活圖紙"。
    "李叔!"顧承硯轉身抓住調度員的胳膊,力氣大得指節發白,"立刻聯係法租界的陳阿福,讓他調暗哨去閘北、虹口交界的廢棄廠房查——上周三我看見有卡車往那邊運油布,日商三井物產的車牌。"他摸出懷表,表蓋內側刻著"實業救國"四個字,是蘇若雪去年送的生日禮物,"現在是九點零五分,他們被綁走最多半小時,還來得及。"
    王大柱抄起駁殼槍就要衝,被顧承硯拽住後領。"帶十個人,穿便衣,從後巷摸進去。"他扯下領口的銅紐扣塞過去,"看見這枚顧家老鋪的標記,周師傅會敲三聲鐵桶。"王大柱點頭時,顧承硯瞥見他後頸的汗順著衣領往下淌——不是熱的,是急的。
    江風突然卷來一股焦糊味。
    蘇若雪攥緊油布包的手一抖,她想起今早出門前在灶上煨的紅豆粥,此刻怕早燒幹了。
    可更燙的是耳邊傳來的電報機"滴滴"聲——李阿四舉著剛譯好的紙條衝過來,"顧少!
    巡捕房老張密報,李先生在霞飛路被捕了。"
    顧承硯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    李先生是商會的財務總長,手裏攥著所有民族企業的資金流向圖。
    他幾乎是立刻轉頭看向蘇若雪,卻見她正低頭撫過油布包的鎖扣,眼尾泛紅,"我前日讓阿菊把賬冊分裝進二十個樟木箱,分別存進法租界的米行、英租界的當鋪、還有還有我娘的舊宅地窖。"她的聲音發顫,可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似的釘進空氣裏,"他們就算燒了商會總部,也拿不到完整的賬本。"
    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。
    顧承硯拽著蘇若雪趴到貨輪的鐵舷後,子彈擦著他們頭頂的纜繩飛過,在船幫上濺起火星。"是漢奸!"王大柱的聲音從對講機裏炸出來,"廠房二樓有挺歪把子,壓得我們抬不起頭!"顧承硯摸出腰間的勃朗寧,這是他上個月從杜月笙手裏"借"的,"王隊,你帶三組繞到西側,我數到三——"
    "砰!"
    一聲槍響蓋過所有雜音。
    顧承硯看見二樓窗戶的玻璃應聲而碎,一個戴鴨舌帽的身影晃了晃栽下來。
    蘇若雪從他背後探出頭,眼尖地看見那人胸口別著枚藍布徽章——是陳阿福的暗哨。"他們動手了!"她抓住顧承硯的手腕,指甲幾乎掐進肉裏。
    十分鍾後,王大柱背著周師傅衝上甲板。
    老鉗工的白頭發沾著血,可眼睛亮得嚇人,"小宋在我懷裏!
    那夥龜孫子用鐵絲捆我們,說要挖了我們的手!"他懷裏的年輕人正劇烈咳嗽,喉嚨裏還塞著帶血的破布,可手指卻悄悄勾住顧承硯的衣角——是他們約定的"安全"暗號。
    貨輪的汽笛再次拉響。
    顧承硯站在甲板最前端,望著身後逐漸模糊的外灘。
    海關大樓的尖頂還在冒黑煙,先施公司的霓虹燈全滅了,隻剩日本商行的膏藥旗在火光裏招搖。
    蘇若雪走過來,把一件灰布外套披在他肩上,"你看。"她指著貨艙,那裏摞著的不是絲綢,是改良織機的圖紙、是染缸的配方、是三十七個技術工人的紅手印。
    "我們不是逃亡。"她的聲音被風聲揉碎,卻清晰地撞進顧承硯心裏,"是在播種。"
    他低頭看她,月光落在她發間,那支他去年在蘇州買的玉簪還在。"隻要火種還在"他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焦痕貼著她腕間的銀鐲,"總有一天會燎原。"
    "顧先生!"無線電通訊員跌跌撞撞跑過來,耳機線纏在脖子上,"重慶方麵來電!
    國民政府要設立戰時經濟委員會,邀請您邀請您擔任顧問!"
    顧承硯的手在蘇若雪腕上微微一緊。
    江風掀起他的衣角,露出裏麵別著的那張泛黃的《申報》——頭版標題是《滬上實業家聯名通電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》。
    他望著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,喉間突然湧上來一股熱意。
    "回電。"他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穩,"就說顧承硯,明日啟程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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