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血色黎明,火種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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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絲在青瓦上敲出碎玉般的聲響。
    蘇若雪站在賬房漏雨的屋簷下,袖中那張皺巴巴的信紙被體溫焐得發燙。
    她望著案頭那本祖傳的《蘇繡圖譜》——方才翻找賬本時,夾在書脊裏的半頁手稿突然滑落,墨跡未幹的"德製車床改造"幾個字,與記憶中哥哥的字跡嚴絲合縫。
    "若雪。"顧承硯推開門,帶來一陣帶著鐵鏽味的風。
    他肩頭的呢子大衣還在滴水,卻先把懷裏的搪瓷缸遞過來,"薑茶,喝兩口暖著。"
    蘇若雪攥緊那半頁手稿,指節泛白。
    十年前的雪突然漫過腳背——哥哥最後一次摸她發頂時,掌心也是這樣的溫度。"承硯,"她喉嚨發緊,將手稿攤在他麵前,"這是我哥的字。
    他在南京讀書時,參與過德國顧問指導的軍工改造項目。"
    顧承硯的指尖在"1932年冬·金陵兵工廠"的落款上頓住。
    他抬頭時,目光穿過雨幕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——樹冠後,三架日軍偵察機正劃開鉛灰色的雲層,引擎聲像鈍刀割過耳膜。"蘇家老宅現在歸誰管?"
    "三個月前被76號特務隊封了。"蘇若雪摸出塊半舊的銅鑰匙,鑰匙齒上還沾著老宅青磚的粉末,"但我知道西廂房廊下第三塊青石板下有密道。"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,"那些圖紙要是落在日本人手裏"
    "今晚就去。"顧承硯將茶缸往桌上一墩,褐色的茶湯濺在"火種計劃"的地圖上,暈開個深褐色的圓,"王老板剛送來消息,日軍特高課今晚要換防,後半夜警戒最鬆。"
    子時三刻。
    蘇家老宅的朱漆大門掛著拇指粗的鐵鏈,門楣上"禮義傳家"的匾額被潑了黑油漆,"義"字的點像滴凝固的血。
    顧承硯扶著蘇若雪翻過西側矮牆時,聽見院角傳來皮靴碾過碎石的聲響——兩個特務叼著煙,手電筒的光在廊柱上掃來掃去。
    "往左三步。"蘇若雪貼著他耳朵低語,發梢掃過他耳垂,"廊下第三塊青石板,邊緣有我刻的小月牙。"
    顧承硯半蹲著用指節叩擊地麵,第二塊石板傳來空洞的回響。
    他扯下袖扣,沿著石縫撬動,青石板下果然露出個巴掌寬的鐵環。
    拉動的瞬間,地底傳來木料摩擦的吱呀聲,西廂房的雕花窗"哢嗒"輕響,露出半尺寬的縫隙。
    "進去。"顧承硯推著蘇若雪鑽進暗巷,自己反手將青石板複原。
    黴味混著潮濕的土腥氣撲麵而來,兩人貓著腰往前挪了五步,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石門——門楣上"慎思"二字,正是蘇文瀾當年考取金陵大學時,蘇老爺親手題的。
    蘇若雪摸出隨身的銀簪,在石門右側摸索。
    當簪尖觸到第三塊磚的凸起時,石門"嗡"地一震,緩緩向兩側分開。
    密室不大,靠牆的檀木櫃上落著薄灰。
    顧承硯劃亮火柴,火光映出櫃頂的銅鎖——和蘇若雪方才遞給他的銅鑰匙嚴絲合縫。
    "在這兒!"蘇若雪掀開最上層的藍布包袱,泛黃的圖紙像蝴蝶般展開,德文標注的"08機槍供彈係統改良"在火光下泛著冷光。
    她的手突然頓住,包袱最底層壓著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,扉頁上"通敵名錄"四個字,是她再熟悉不過的,哥哥用來記家賬的小楷。
    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。
    "他們發現青石板被動過!"顧承硯拽著她的手腕往密道跑,圖紙和筆記本被他塞進懷裏。
    石門閉合的瞬間,手電筒的光已經照進密室,特務的罵聲撞在石牆上"搜仔細了!
    要是讓76號知道咱們漏了東西——"
    兩人從暗巷鑽出來時,雨已經停了。
    顧承硯借著月光翻檢懷裏的東西二十張軍工圖紙,半本記滿日期、金額和商人姓名的筆記本,最後一頁還壓著張照片——蘇文瀾穿著工裝站在車床前,身後的牆上掛著"實業救國"的橫幅。
    "他最後一封信說去了武漢。"蘇若雪的聲音發顫,指尖撫過照片邊緣,"原來"
    "他把火種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。"顧承硯將東西重新包好,係緊包袱的繩結,"就像我們現在做的。"
    黃浦江的汽笛聲突然刺破夜色。
    顧承硯抬腕看表,淩晨兩點十七分——運輸隊的五艘駁船應該已經在十六鋪碼頭裝貨了。
    他望著江對岸忽明忽暗的燈火,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。
    直到蘇若雪拽他的衣袖"承硯,你看船舷。"
    月光下,最末那艘駁船的甲板上,有道深色的痕跡正順著船幫往下淌——不是水,是油。
    "快走。"顧承硯攥緊她的手往碼頭跑,江風卷著鐵鏽味灌進喉嚨,"通知老陳,所有駁船提前半小時啟航。"
    碼頭上,搬運工的號子聲已經響起來了。
    顧承硯望著江麵上漸漸遠去的船影,懷裏的包袱突然變得滾燙——那是比絲綢更珍貴的火種,比賬本更沉重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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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此刻,在他看不見的江麵上,那道油跡正隨著水流擴散,像朵即將盛開的黑色花。
    油跡在月光下泛著黏膩的黑,像道淬了毒的疤。
    顧承硯的後頸瞬間繃直——這不是自然滲漏的船油,更像有人提前在甲板縫隙裏灌了柴油。
    他攥緊蘇若雪的手時,掌心沁出冷汗"碼頭有內鬼。"
    "什麽?"蘇若雪的指尖剛觸到那片油跡,江風卷著刺鼻的油氣撲進鼻腔,她猛地想起方才老宅密道外特務罵聲裏的"76號"。
    "快走!"顧承硯拽著她往碼頭狂奔,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。
    搬運工老陳正舉著鐵皮喇叭喊"三艙的紡織機再抬穩些!"顧承硯衝過去奪過喇叭,聲音劈裂成刀"所有駁船立刻解纜!
    分散成品字形往黃浦江中遊!"
    老陳瞪圓了眼"顧少,這才裝了八成——"
    "裝多少走多少!"顧承硯扯開領口,露出貼身掛著的懷表,指針正指向兩點二十八分。
    三天前他收到情報,日軍特高課要在"火種計劃"運輸日實施"獵火行動",原以為是後半夜的突襲,沒想到對方連油跡都提前布好了。"江防隊的汽艇呢?"
    "在下遊五公裏處待命!"
    "讓他們開探照燈!"顧承硯轉向蘇若雪,將包袱塞進她懷裏,"你帶圖紙和筆記本跟老陳上最快的船,護衛隊跟你走。"
    "那你呢?"蘇若雪攥緊包袱,指甲幾乎掐進掌心。
    "我去檢查最後那艘船。"顧承硯扯下外套係在腰間,"油跡在最末那艘,他們要燒的是裝著母機部件的3號艙。"
    遠處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。
    蘇若雪抬頭,三架塗著膏藥旗的飛機正從浦東方向俯衝而來,機翼下的機槍閃著冷光。
    "臥倒!"顧承硯撲過去將她按進纜繩堆裏。
    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中,最末那艘駁船的甲板騰起火焰——正是油跡所在的位置。
    火舌舔著帆布篷,將"顧氏航運"的紅漆船號燒得卷曲,機器部件在火中發出炸裂聲。
    "3號艙!"老陳的吼聲響過爆炸聲,"3號艙的車床還沒搬完!"
    顧承硯抹了把臉上的熱灰,火勢已經封住了甲板通道。
    他抄起碼頭邊的滅火沙桶衝向跳板,蘇若雪拽住他的褲腳"承硯!
    太危險了!"
    "那是德國進口的磨床!"顧承硯的眼睛在火光裏發紅,"沒有它,蘇文瀾的圖紙就是廢紙!"他掰開她的手,"帶護衛隊先走,我有數。"
    蘇若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火牆裏,突然想起十年前哥哥也是這樣衝進著火的學堂——為了搶出半箱機械課本。
    她抹掉臉上的淚,轉身對護衛隊隊長吼"把所有駁船的信號燈都拆了!
    隻留最前麵那艘亮燈!"
    火舌舔著顧承硯的袖口,他貓腰鑽進3號艙,金屬高溫灼得鞋底發焦。
    磨床的木箱還剩三隻堆在角落,他扛起一隻往艙門跑,後頸突然一熱——艙頂的木板燒塌了,火星子劈頭蓋臉砸下來。
    "顧少!"老陳的聲音從艙外傳來,"繩子!抓住繩子!"
    顧承硯咬牙將木箱甩向艙門,自己撲過去抓住拋進來的救生繩。
    火勢突然爆燃,他感覺後背被熱浪推著往前衝,繩子在掌心勒出血痕。
    當他跌落在碼頭上時,最後那艘駁船的桅杆"轟"地折斷,砸進江裏濺起巨大的水花。
    "走!"老陳架起他往江邊跑,"剩下的船已經分散了,日軍飛機追著假目標飛遠了!"
    江麵上,原本排成一列的駁船像被風吹散的星子,隻有最前麵那艘亮著燈,引著三架飛機往吳淞口方向去了。
    蘇若雪站在"興和號"的甲板上,望著逐漸縮小的火光,懷裏的包袱被攥得發燙——圖紙還在,哥哥的筆記本還在,比這些更重要的,是顧承硯踉蹌著跑上跳板的身影。
    七天後,南昌。
    顧承硯站在新建的廠房裏,看著技術工人們將最後一塊磨床部件卡進槽位。
    蘇文瀾的筆記本攤在案頭,泛黃的紙頁上寫著"母機之母,可生百機。"當第一聲機器轟鳴響起時,車間裏爆發出歡呼——這台能批量生產紡織機械的母機,正將鋼板吐成精密的齒輪,像母親孕育嬰兒般,為民族工業生下第一顆健壯的種子。
    蘇若雪摸著機器冰涼的外殼,指尖觸到一道淺淺的刻痕——和哥哥筆記本扉頁上的"慎思"二字如出一轍。
    她轉頭時,顧承硯正站在她身後,眉梢還留著救火時的焦痕。
    "這是你哥的夢。"顧承硯輕聲說,"也是我們的未來。"
    晨光照進窗戶,在機器上鍍了層金。
    工人們舉著扳手歡呼,搬運工老陳蹲在牆角抹眼淚——他兒子去年在閘北被日軍炸死,現在他說,這機器轉起來的聲音,比兒子喊"爹"還親。
    "顧先生!"通訊員小周撞開車間門,額角還沾著晨露,"重慶發來急電!"
    顧承硯接過電報,泛黃的紙頁上隻有一行小字"請即刻派遣代表前往述職。"他抬頭時,蘇若雪正望著窗外——遠處的山頭上,日軍的偵察機又劃開了雲層。
    但廠房裏的機器聲越來越響,像無數個聲音在說燒不盡的,才叫火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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