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0章 布局誘敵,雙線反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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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透過綢莊染坊的木格窗,在顧承硯青灰色長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他捏著銅匣鑰匙的手微微發暖,匣中偽造的"霍夫曼計劃"副本正隨著他的心跳輕顫——這是他昨夜在密室裏熬了半宿的成果,鬆本商社的火漆印邊緣還帶著蠟油凝固的毛邊,像根紮進敵人喉嚨的刺。
"陳叔。"他轉身時,染坊裏飄來新曬的藍印花布香氣,五十來歲的老夥計正踮腳掛晾剛染好的月白綢子,"把這匣子交給福記洋行的王買辦,就說"他頓了頓,指尖摩挲著銅匣上的暗紋,"就說這是北平商會吳會長托人捎來的"緊急密件",務必請他當麵拆看。"
陳夥計的手在半空中頓住,晾衣竿"哢"地磕在木架上。
他抹了把額角的汗,眼神卻亮得像剛淬過的刀"少東家,這王買辦上個月才跟鬆本商社簽了生絲代銷約"
"所以才要他看。"顧承硯的聲音低了些,窗外傳來送早茶的挑擔聲,"鬆本要吞滬上紡織業,總得有幫凶。
他要是信了這文件裏"德日合作將踢開中小買辦"的假消息"他扯了扯領口,喉結動了動,"自然會急著找新靠山。"
陳夥計突然攥緊了銅匣,指節泛白"我這就去。"他轉身時,藍布圍裙帶勾住了晾衣竿,幾匹剛染好的素綢"唰"地垂落,在地上鋪成一片流動的雲。
顧承硯望著他佝僂卻走得極穩的背影,忽然想起昨夜更夫的吆喝——"天幹物燥,小心火燭",倒像是在替他點這把火。
暮色漸沉時,霞飛路的水晶燈次第亮起。
蘇若雪站在鏡前,指尖撫過頸間的珍珠項鏈——這是顧承硯今早塞給她的,說是"德國商會秘書的標配"。
鏡中女子穿著墨綠暗紋洋裝,盤起的發髻間別著枚銀蝶發簪,眼尾用細筆描了道淡金,倒真有幾分日耳曼血統的冷豔。
"若雪。"身後傳來顧承硯的聲音,她轉身時,他正遞來副羔皮手套,"霍夫曼的晚宴在沙遜大廈頂層,德方高管克勞斯先生最恨遲到。"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耳後未沾粉的皮膚,"緊張麽?"
蘇若雪將手套慢慢套上,羊脂玉般的指尖在羔皮裏蜷了蜷"原主是蘇府千金,可這副模樣"她望著鏡中陌生的自己,忽然笑了,"倒像在唱《遊園驚夢》,隻是這出戲,得唱得比真的還真。"
顧承硯的喉結動了動,從西裝內袋摸出枚懷表"十點整,我在樓下咖啡館等你。"他打開表蓋,裏麵夾著半片月白緞子,正是倉庫氣窗上的那片,"要是有變故"
"我知道。"蘇若雪按住他的手背,懷表的銅殼貼著掌心發燙,"林芷蘭是我母親的字,當年她跟著父親跑絲行,跟德國人打過交道。
克勞斯先生要是提起她"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杯口的茶沫,"我得讓他信,我是來討個說法的。"
沙遜大廈的電梯"叮"地一響。
蘇若雪踩著細高跟走出,水晶吊燈在頭頂連成銀河,男賓的禮服與女賓的裙裾織成流動的錦緞。
她一眼就看見角落站著個穿墨綠西裝的中年男人——克勞斯,顧承硯給她的照片裏,他左耳垂有顆朱砂痣。
"克勞斯先生。"她端著香檳杯走過去,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,"聽說您當年和林芷蘭女士有過合作?"
克勞斯的瞳孔猛地縮緊,香檳酒在杯裏晃出漣漪"你是誰?"
"我是"蘇若雪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頸間的珍珠,"她的學生。"
克勞斯的喉結動了動,目光掃過她腕間的翡翠鐲子——那是蘇夫人留下的陪嫁,"林女士她當年帶走了我們的絲織配方。"他壓低聲音,雪茄的煙霧糊在兩人之間,"後來鬆本商社拿到了你說你有她的消息?"
蘇若雪感覺後頸沁出薄汗,卻笑得更甜了"或許,我能幫您找回些什麽。"
同一時刻,上海總商會的茶水間飄著碧螺春的香氣。
顧承硯捏著搪瓷杯,聽著身後兩個綢緞行老板的低語——"聽說顧少東家的女賬房最近在查舊賬?可不是,我今早還見她抱著本洋文賬本往法租界跑"
他低頭抿茶,瓷杯沿沾了點茶漬。
等那兩人說笑著走遠,他才慢慢直起腰,望著玻璃窗外的梧桐樹影——風過時,葉子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,像極了昨夜密室裏燭火爆開的花。
"顧先生。"身後突然響起沙啞的男聲,顧承硯轉身,看見紡織同業會的周會長正端著紫砂壺,"令夫人最近很是勤勉啊。"
"蘇小姐是綢莊的賬房。"顧承硯垂眼擦了擦杯口,"她總說要替我分擔些。"
周會長的手指在壺柄上敲了敲"聽說她在查林芷蘭的舊檔?"
顧承硯的茶杯"當"地磕在茶盤上,茶水濺濕了袖口"周會長從哪兒聽來的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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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生意人麽,總有些耳報神。"周會長笑了笑,轉身往外走,"顧先生,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,未必是好事。"
顧承硯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,低頭擦掉袖口的水漬。
指腹觸到布料時,他摸到藏在內襯的紙片——是蘇若雪今早塞給他的,上麵用小楷寫著"克勞斯提及鬆本持有配方"。
他捏著紙片,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,綿長而刺耳,像根針戳破了午後的寧靜。
兩天後清晨,顧家綢莊的門環被叩響時,顧承硯正在前堂教學徒織改良的漳緞。
他抬頭時,看見夥計阿福從門縫裏探進頭,額角沾著晨露"少東家,門口有個穿灰布長衫的,說"他咽了口唾沫,"說他是林芷蘭女士的舊識。"
顧承硯的手在織機上頓住,梭子"啪"地掉在地上。
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起,他望著阿福發顫的眼尾,突然想起昨夜蘇若雪轉述的克勞斯的話——"林芷蘭有個女兒,她該來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。"
晨霧裏,門環又響了一聲。
門環第三聲叩響時,顧承硯已彎腰撿起梭子。
他指尖摩挲著竹製梭身的毛刺,目光透過阿福發顫的肩頭,落在台階上那道灰布長衫的影子上。
晨霧漫過青石板,將影子邊緣暈染得模糊,像團未幹透的墨。
"請他進來。"他聲音平穩,仿佛隻是尋常訪客,可掌心已沁出薄汗——昨夜蘇若雪轉述克勞斯的話還在耳邊"林芷蘭有個女兒,該來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。"此刻這"舊識"出現得太巧,像根線頭,剛好勾住他布下的網。
灰布長衫的男人跨進門檻時,顧承硯聞到股淡淡的樟腦味。
對方約莫五十來歲,兩鬢斑白,左眼下方有道月牙形疤痕,正隨著嘴角的笑意微微抽搐"顧少東家?"他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,打開是半塊褪色的藍印花布,"當年林女士去蘇州收繭子,半道上遇雨,我把油布借她裹了絲樣。
這布角的靛青漬,她親手染的。"
顧承硯盯著那片布,喉結動了動。
原主記憶裏,林芷蘭是蘇若雪母親的字,十年前隨蘇老爺去南洋收絲,船沉在南海。
可眼前這人,連油布借還的細節都對得上。
他餘光瞥見蘇若雪從後堂出來,月白衫子下擺沾著墨點——她今早還在核對鬆本商社的舊賬。
"先生說要見若雪。"顧承硯將藍印花布推回,"但顧某有個條件會麵地點改在明華大廈頂樓。"他指節叩了叩櫃台,"那裏視野開闊,茶水也幹淨。"
灰布男人的瞳孔縮了縮,隨即笑出聲"顧少東家倒是謹慎。"他重新包好藍印花布,"戌時三刻,我候著。"
暮色降臨時,明華大廈頂樓的風卷著黃浦江的潮氣灌進來。
蘇若雪站在落地窗前,指尖壓著頸後凸起的骨節——那裏貼著微型錄音器,是顧承硯用修表工具改裝的。
她望著樓下霓虹燈海,想起今早顧承硯替她別銀蝶發簪時說的話"若有異動,敲三下窗台。"
門"吱呀"一聲開了。
灰布男人換了身藏青夾襖,左胸別著枚銅質徽章,麥穗紋路在燈光下泛著暗黃"蘇小姐,我姓吳,當年和林女士同屬"星火"絲業互助會。"他拉過木椅坐下,膝蓋壓得椅麵發出輕響,"她不是叛徒。"
蘇若雪的呼吸一滯。
記憶裏母親的模樣早已模糊,隻記得樟木箱底壓著張舊照片穿月白立領衫的女子站在絲車旁,手裏攥著半卷綢料。"您說被自己人背叛"她坐下時,裙擺掃過椅腿,"是誰?"
老吳的手指摳進木椅縫隙,指節泛白"十年前,有人向鬆本商社泄露了我們改良的雙宮絲工藝。
林女士帶著配方去蘇州找驗證人,半道上"他突然頓住,目光掃過蘇若雪腕間的翡翠鐲子——那是母親的陪嫁,"有人截了她的船。"
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。
蘇若雪的後頸瞬間繃緊,她想起顧承硯說過頂樓通風管道能藏人。
指尖剛要敲窗台,門"砰"地被撞開——顧承硯帶著兩個夥計衝進來,其中一個抄起掃帚抵住門,另一個舉著煤油燈照向牆角。
陰影裏竄出兩道黑影。
顧承硯眼疾手快扣住左邊那人的手腕,骨頭相撞的脆響混著對方的悶哼。
右邊那人往窗邊跑,卻被夥計用晾衣竿勾住褲腳,"撲通"摔在蘇若雪腳邊。
煤油燈的光晃過那人的臉——是商會文書助理小陳,今早還替周會長送過請帖。
"你們"蘇若雪後退半步,撞在老吳身上。
老吳卻已掏出塊黑布蒙住臉,退到窗邊"蘇小姐,配方在"
"抓住他!"顧承硯吼了半句,突然瞥見小陳掙紮著抬頭,嘴角滲血"沈沈小姐不會放過你的"話音未落,他的眼皮重重垂下,暈了過去。
顧承硯鬆開攥著的手腕,那人的袖口裏滑出截細鐵絲——是監聽用的竊聽器。
他望著小陳青灰的臉,又看向老吳消失的窗口,風掀起窗簾,吹得桌上的藍印花布嘩嘩作響。
蘇若雪蹲下身,指尖碰了碰小陳的喉結——還有脈搏,隻是昏了。
"帶回去。"顧承硯扯下小陳的領結,捆住他的手,"連夜審。"
夥計架起小陳往外走時,蘇若雪撿起地上的銅徽章。
麥穗紋路裏卡著半片碎布,和老吳帶來的藍印花布顏色分毫不差。
她望著顧承硯緊繃的下頜線,突然想起今早他說的話"這局棋下了二十天,該收網了。"可此刻網裏的魚,似乎比想象中更複雜。
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,悠長而刺耳。
顧承硯摸出懷表,表蓋裏的月白緞子被體溫焐得發燙。
他望著蘇若雪手裏的徽章,又看了眼昏迷的小陳,喉結動了動——沈小姐,這個名字,該去查查周會長最近接觸過哪些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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