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金庫驚心,真相初現

字數:6730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天剛擦亮,顧承硯蹲在法租界愛多亞路的牆角,水藍色工裝褲的膝蓋處沾著水泥灰。
    他仰頭望了眼對麵那棟三層高的舊樓——原屬英資匯通銀行的招牌早被拆了,斑駁的大理石牆麵爬滿青苔,倒像塊被人啃剩的老麵包。
    \"顧少?\"身後傳來極輕的喚聲。
    蘇若雪站在梧桐樹影裏,月白竹布衫外罩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,手裏提著個竹籃,籃底隱約露出半卷油紙。
    她鬢邊的珍珠簪規規矩矩別著,發尾卻沾了片梧桐絮——和昨夜不同,這次是故意的。
    顧承硯摸了摸工裝褲口袋裏的起子,朝她使了個眼色。
    兩人一前一後繞到樓側,生鏽的鐵門\"吱呀\"一聲被他推開,黴味混著潮土氣湧出來。
    \"密碼表在油紙包裏。\"蘇若雪的手指擦過他掌心,竹籃遞到他懷裏時,油紙窸窣作響,\"我今早去郵筒取的,夾層裏還有這個。\"她攤開手掌,掌心裏躺著半枚銅鑰匙,齒痕深淺不一,\"我娘的筆記寫著,"真正的資本不在賬上,在鑰匙裏"。\"
    顧承硯的指腹蹭過鑰匙,涼意順著血管往上爬。
    他想起昨夜蘇若雪藏在身後的手——指腹的銅綠不是郵筒蹭的,是她用指甲摳開郵筒縫隙時刮的。
    這個總把情緒藏在溫軟笑意裏的姑娘,原來早把危險當算盤珠子撥得透亮。
    \"跟緊我。\"他將鑰匙塞進工裝褲最裏層的暗袋,順著維修通道往下走。
    水泥台階上結著蛛網,手電筒光束掃過牆根,隱約能看見褪色的箭頭——和地圖上的紅圈完全重合。
    下到地下三層時,蘇若雪的鞋跟磕到塊凸起的磚。
    顧承硯反手拽住她手腕,掌心觸到她袖底藏著的剪刀柄——和綢莊裏裁布料的剪刀一模一樣,刃口磨得發亮。
    \"到了。\"他停在麵青磚牆前。
    手電筒照過去,磚縫裏嵌著道極細的銅線,\"這麵牆是空的。\"
    蘇若雪將油紙包裏的密碼表展開。
    泛黃的紙上列著三行數字,最下麵用鋼筆寫著\"匯通銀行1932年密鑰\"——和劉先生查的十年前德資金庫記錄對上了。
    顧承硯掏出起子撬磚,第三塊磚下露出個鐵盒。
    他用鑰匙插進鎖孔,\"哢嗒\"一聲,鐵盒裏掉出張紙條:\"密碼在你腳下。\"
    蘇若雪蹲下身,指尖拂過地麵的方磚。
    每塊磚角都刻著極小的數字,她的手指在第七塊磚上頓住:\"71523,和密碼表第一行吻合。\"
    顧承硯按她指的位置敲了三下,牆麵突然發出\"嗡\"的輕響。
    兩人後退兩步,青磚牆緩緩向一側滑開,露出半人高的鐵閘門。
    \"該你了。\"蘇若雪將密碼表遞給他。
    顧承硯的手指在鐵閘的轉盤上飛轉,現代密碼學知識混著記憶裏的銀行保險庫操作流程——順時針三圈到15,逆時針半圈到7,再順時針一圈到23。
    \"哢\"的一聲,鐵閘開了。
    黴味更重了。
    顧承硯的手電筒掃過金庫,整麵牆的保險櫃空著,水泥地麵落滿灰塵,連個指紋都沒有。
    他的心跳突然快起來——匿名信說這裏藏著\"曙光行動\"的啟動資金,可眼前連塊銀圓都沒有。
    \"看牆角。\"蘇若雪的聲音發顫。
    手電筒光束下移,牆角的水泥裏刻著一行小字:\"當你找到這裏,說明你還活著。\"字跡歪歪扭扭,像用刀尖劃的,卻讓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——這是林芷蘭的記號,三年前他在蘇州河沉船裏見過同樣的刻痕。
    \"她來過。\"蘇若雪的指尖撫過那行字,\"我娘說過,林小姐總愛用這種方式留線索。\"
    顧承硯摸出懷裏的地圖,泛黃的紙頁在手電筒光下泛著冷白。
    紅筆圈著的\"匯中飯店地下三層\"旁邊,還有另外三個標記點:\"百老匯大廈貨倉霞飛路裁縫鋪地窖外白渡橋橋墩暗格\"。
    他的拇指按在\"百老匯大廈\"的標記上,指節泛白。
    剛才在金庫時,他聞到了極淡的檀香——和昨夜跟蹤蘇若雪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。
    \"若雪。\"他轉身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汗沾濕了她的指節,\"把地圖上的其他標記點抄三份,分別交給陳老板、周廠長,還有...巡捕房的老吳。\"
    蘇若雪點頭,發間的珍珠簪在手電光裏晃了晃:\"你懷疑有人比我們先一步?\"
    顧承硯沒回答。
    他望著鐵閘外的維修通道,那裏有串極淺的鞋印——42碼,膠底,和今早他在綢莊後巷發現的腳印完全吻合。
    \"走。\"他拉著她往台階上走,\"去百老匯大廈。\"
    蘇若雪被他拽得踉蹌,卻沒問為什麽。
    她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,突然想起昨夜他在二樓案前折地圖的模樣——鎖扣\"哢嗒\"一聲,像給某段往事封了印,又像給某場局,上了弦。
    而現在,這根弦,要繃斷了。
    顧承硯的拇指在地圖紅圈上重重一按,紙頁發出細微的撕裂聲。
    蘇若雪湊過來時,正看見他瞳孔裏跳動著某種灼亮的光——那是他在綢莊賬本裏發現日商做假賬時的眼神,是在碼頭截獲摻水棉紗時的眼神,是終於摸到線頭的興奮與警惕。
    \"若雪,你看。\"他指尖沿著標記點滑動,從外白渡橋橋墩到霞飛路裁縫鋪,再到百老匯大廈貨倉,最後回到匯通銀行地下金庫,\"這四個點,正好卡在黃浦江航運線、法租界物資通道、公共租界貿易樞紐的交叉點上。\"他扯下領口的銅扣,在地圖上劃出三條虛線,\"碼頭到倉庫是運輸鏈,倉庫到商鋪是分銷鏈,商鋪到銀行是資金回籠鏈——這哪是金庫?
    分明是個資本轉移網絡。\"
    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。
    她想起昨夜在賬房整理舊物時,從母親陪嫁木箱底翻出的泛黃照片:二十年前的外灘,穿月白旗袍的林芷蘭站在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中間,身後是\"滬上民族資本聯盟\"的橫幅。
    照片背麵用鋼筆寫著:\"當潮水漫過堤岸,我們要讓財富成為種子。\"
    \"這是我母親的手筆。\"顧承硯突然開口,聲音發澀。
    他想起十歲那年,父親醉酒後摔碎的相框裏,也有張類似的合影——穿墨綠旗袍的女人站在最中間,眉眼與他有七分相似。
    原主記憶裏那個早逝的母親,原來藏著這樣的秘密。
    他摸出懷裏的懷表,按動背麵的暗扣,露出嵌在夾層裏的電話號碼。
    這是三天前\"夜梟\"通過死信箱傳來的聯絡方式,說是\"有事可直接找我\"。
    此刻金屬表盤貼著掌心發燙,像塊燒紅的炭。
    \"幫我把風。\"他將地圖塞進蘇若雪手裏,轉身走向維修通道的轉角。
    磚塊砌成的牆根有部鏽跡斑斑的公用電話,聽筒上還沾著前個人的唾沫星子。
    顧承硯深吸口氣,手指緩緩撥出號碼——每轉一個數字,心跳就快一分。
    \"喂。\"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,帶著金屬過濾後的失真感,是夜梟特有的變聲。
    \"我找到所有金庫了。\"顧承硯壓著喉結,讓聲音聽起來比平時更沉,\"外白渡橋、霞飛路、百老匯、匯通銀行,四個點。\"他故意停頓,聽見自己的呼吸在聽筒裏放大,\"但裏麵什麽都沒有。\"
    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    顧承硯能聽見電流的嘶鳴,像極了綢莊織機卡殼時的聲響。
    就在他以為對方要掛斷時,夜梟突然說:\"你母親比我想象的更聰明。\"
    血液轟的衝上頭頂。
    顧承硯的手指扣住電話線,指節發白。
    他母親?
    原主的母親早就在他六歲時病逝,可夜梟這句話裏的\"母親\",分明指的是照片裏那個穿墨綠旗袍的女人——那個被顧家刻意抹去的存在。
    \"你知道這個網絡?\"他追問,聲音發緊。
    \"叮——\"
    刺耳的忙音突然炸響。
    顧承硯猛地抬頭,透過維修通道的氣窗,看見斜對麵的梧桐樹影裏晃過道灰影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樓梯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是皮鞋跟叩擊水泥台階的脆響,帶著股狠勁。
    \"特務!\"蘇若雪的低喚像根針,紮破了他的怔忡。
    她不知何時摸出了袖底的剪刀,刃口在黑暗裏泛著冷光。
    顧承硯反手拽住她手腕,拽向牆角的通風管道——那是他剛才檢查金庫結構時注意到的,直徑足夠兩人蜷縮的空隙。
    \"進去!\"他托起她的腰,蘇若雪咬著唇爬進管道,藍布圍裙被鐵皮刮出道豁口。
    顧承硯剛要跟上,餘光瞥見電話亭的玻璃被人從外敲了敲——是張模糊的臉,戴鴨舌帽,帽簷壓得極低。
    但那道從帽簷下漏出的目光,讓他後頸發寒——是昨夜跟蹤蘇若雪的檀香味道。
    \"砰!\"
    維修通道的鐵門被踹開。
    顧承硯猛地縮身鑽進管道,鐵皮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    他捂住蘇若雪的嘴,能感覺到她的睫毛掃過自己手背,像隻受了驚的蝴蝶。
    \"霍夫曼先生說,隻要控製住這批金庫,就能切斷"曙光"的資金鏈。\"
    \"可這第四個金庫也空了。\"另個聲音帶著江浙口音的生硬,\"會不會被共黨搶先了?\"
    \"放屁!\"為首的特務啐了口,皮鞋跟碾過地上的地圖碎片,\"那姓顧的紈絝能懂什麽?
    我看是林芷蘭那老東西留的後手——當年她帶著那群資本家藏錢,現在倒成了麻煩。\"
    顧承硯的指甲掐進掌心。
    林芷蘭,這個名字他在蘇若雪母親的筆記裏見過,在蘇州河沉船的刻痕裏見過,現在又從日偽特務嘴裏聽見。
    原來\"曙光行動\"的根,紮在二十年前的民族資本聯盟裏。
    \"走!
    去百老匯大廈。\"特務的腳步聲漸遠,通風管道裏的黴味卻更重了。
    蘇若雪的手指突然攥緊他的袖口,往管道深處指了指。
    顧承硯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,正看見氣窗外的梧桐樹梢——有個身影立在對麵樓頂,鴨舌帽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半張蒼白的臉。
    是夜梟。
    他沒有說話,隻是輕輕搖了搖頭,像在說:別跟來。
    鐵皮管道裏,顧承硯的心跳聲大得震耳。
    蘇若雪的體溫透過藍布圍裙滲過來,混著她發間殘留的桂花頭油香。
    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滾出句極輕的呢喃,像承諾,又像警告:\"若雪,我們要找的,從來不是錢。\"
    通風管道外,日偽特務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在樓梯口。
    管道裏的兩人屏住呼吸,聽著彼此的心跳,等待著下一個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