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3章 血夜突圍,真相初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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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槍聲炸響的瞬間,顧承硯的後頸繃成弓弦。
    他能清晰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——那聲\"抓住林芷音\"像根鋼針刺進神經,讓他在本能俯身的同時,餘光精準掃過阿福左肩的血漬。
    \"阿福!\"他壓著阿福的背往桌底縮,子彈擦著耳際撞碎青花瓷瓶,碎瓷片紮進他手背,\"蘇若雪的哨聲在安全屋方向!
    林芷音在那!\"
    阿福咬著牙扯下袖扣,用染血的布片纏住傷口:\"顧先生,我去引開左邊樓梯的人!\"
    \"不行。\"顧承硯摸出懷裏的銅哨,指腹重重壓在三個短音的位置——這是他和蘇若雪約定的\"緊急撤離\"暗號。
    樓下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,混著日語嘶吼,他喉結滾動,\"若雪比我們更清楚安全屋的密道,她現在該帶著林芷音往排水渠走......\"
    話音未落,門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。
    顧承硯瞳孔驟縮——那是他安排在二樓轉角的陳三的聲音。
    \"他們早有準備。\"他攥緊阿福的手腕,指節發白,\"周敬之把我們的布防圖賣給了日本人。\"
    阿福的虎目瞬間充血:\"那林小姐......\"
    \"所以必須讓林芷音活著出去!\"顧承硯突然扯開領口,將貼身的懷表塞進阿福掌心,\"帶著這個去碼頭找老周頭,就說"顧氏染坊要進新染料"——他有船。\"
    \"顧先生!\"阿福的手在發抖。
    \"我數到三。\"顧承硯抄起桌上的鎮紙砸向窗欞,玻璃嘩啦啦碎落,\"一,帶林芷音走的人必須是蘇若雪;二,我拖住追兵;三......\"他突然笑了,眼尾泛紅,\"三是,若雪最恨我說話不算數。\"
    阿福突然明白了。
    他抹了把臉上的血,將懷表貼在心口:\"顧先生,您且看我阿福的刀快不快!\"
    顧承硯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,力道重得阿福偏過頭去:\"跑!\"
    槍聲再次密集起來時,蘇若雪正攥著林芷音的手腕往安全屋暗格裏鑽。
    她的指甲幾乎掐進林芷音的皮肉——這姑娘從方才就一直在發抖,像片被暴雨打濕的玉蘭花瓣。
    \"芷音,看著我。\"她扯下頭上的銀簪,在磚牆上劃出火星,\"你姐姐查空殼公司時,在賬本最後一頁畫了朵並蒂蓮。\"
    林芷音的睫毛顫了顫。
    \"她在信裏說,"阿音最怕黑,要帶糖"。\"蘇若雪從袖中摸出顆橘子糖,塞進林芷音發顫的手心,\"現在你姐姐的糖在你手裏,我們要把她沒說完的話帶出去。\"
    排水渠的黴味突然湧進鼻腔。
    蘇若雪彎腰鑽進狹窄的通道,後背擦過潮濕的青苔,聽見身後林芷音抽噎著說:\"姐姐......她總說我像小時候,被野貓嚇哭也要裝勇敢......\"
    \"那現在你就裝得像些。\"蘇若雪回頭,借著手電筒的光,看見林芷音臉上還掛著淚,卻用力點了點頭。
    她心下稍安,加快腳步——這條渠她十二歲就摸熟了,從顧家老宅到英商洋行後院,總共七百二十八塊磚,轉三個彎。
    當顧承硯的銅哨聲在頭頂炸響時,她數到了第七百塊磚。
    \"到了。\"蘇若雪推開通向洋行地窖的木板,黴味混著咖啡香湧進來。
    林芷音剛探出半隻腳,就聽見後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    \"噓。\"蘇若雪捂住她的嘴,看著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從院牆外翻進來,皮鞋踩碎了一地梧桐葉。
    她的手指在林芷音後背輕輕畫圈——這是顧承硯教的\"鎮定\"暗號,一下,兩下,三下。
    直到那兩人的腳步聲消失在街角,她才拽著林芷音衝進洋行後門。
    樓梯間的留聲機還在放《夜來香》,唱針刮過唱片的刺啦聲裏,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。
    \"蘇小姐!\"門房老張頭從櫃台後探出半張臉,看見她發梢滴著水,立刻抄起掃帚,\"後巷有動靜,我去引開他們!\"
    蘇若雪搖頭,將林芷音推進儲物間:\"老張頭,把閣樓鑰匙給我。\"
    槍聲是在後巷炸響的。
    顧承硯貼著牆根翻滾,子彈擦過他的右耳,在磚牆上留下焦黑的痕跡。
    他數著追兵的腳步——七個人,三個拿駁殼槍,兩個拿步槍,還有兩個......他突然頓住,聞見了硝煙裏混著的櫻花香——是日本特高課的人。
    \"顧少東,別跑了!\"帶頭的疤臉舉著槍逼近,\"你那相好的帶著林芷音,早被我們圍在洋行裏了!\"
    顧承硯的呼吸突然一滯。
    他摸出腰間的匕首,反手擲向疤臉的膝蓋——這是阿福教的\"鎖喉\"前招。
    疤臉痛叫著摔倒時,他已經衝進了後巷的竹籬笆。
    洋行閣樓的木梯在腳下吱呀作響。
    蘇若雪扶著林芷音坐下,透過氣窗看見後巷閃過一道青灰色身影——是顧承硯!
    他的長衫下擺破了個洞,正被三個男人追著往這邊跑。
    \"快!\"她扯下窗簾布,係在窗框上,\"拉他上來!\"
    林芷音的手指還在抖,但這次她沒哭。
    兩人合力拽著布繩時,顧承硯的手終於扣住了窗沿。
    蘇若雪看見他手背的血珠正往下滴,像串紅瑪瑙,滴在她前幾天剛繡好的並蒂蓮帕子上。
    \"都進來。\"顧承硯翻進閣樓,反手閂上門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掃過林芷音懷裏的油紙包——那是\"曙光行動\"的密信。
    蘇若雪突然抓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:\"我數過,你跑過來用了十七步。\"
    顧承硯一怔,隨即笑了:\"下次跑十八步。\"
    林芷音突然抽了抽鼻子:\"顧先生,你流血了。\"
    \"小傷。\"顧承硯扯下袖管包紮,目光落在那包密信上。
    他伸手去碰,又頓住,轉頭看向蘇若雪,\"若雪,你說......林芷蘭畫的並蒂蓮,是不是在等我們拆開這封信?\"
    蘇若雪將密信遞到他手裏:\"拆開吧。\"
    閣樓外,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    顧承硯指尖微顫,慢慢撕開油紙。
    月光從氣窗漏進來,照在泛黃的信紙上,一行鋼筆字突然刺痛了他的眼——
    \"顧家綢莊的染缸裏,埋著日本人的炸藥清單。\"
    顧承硯的指尖在\"炸藥清單\"四個字上頓了三秒。
    月光漏進氣窗的角度剛好,將信紙上林芷蘭熟悉的瘦金體照得發亮——那是他去年在蘇若雪賬房見過的,林芷蘭幫顧氏綢莊核對染料賬目時留下的批注筆跡。
    \"若雪。\"他的聲音發澀,將信紙遞到蘇若雪麵前,\"染缸底下的青石板,是光緒三十年顧老太爺修的。\"
    蘇若雪接過信的手突然抖了抖。
    她記得上個月梅雨季,顧承硯蹲在染缸邊敲了半宿,說是要檢查滲水點。
    當時他敲到第三塊石板時停了停,說\"這石頭底下空\",她還笑他像個尋寶的孩子。
    \"姐......姐的字。\"林芷音突然湊過來,指尖輕輕碰了碰信紙邊緣的墨痕,\"她左手小拇指受過傷,寫長橫時會微微上挑......\"話音未落,閣樓外傳來踹門聲,震得木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。
    顧承硯反手捂住林芷音的嘴,另一隻手將信紙折成小方塊塞進蘇若雪衣領:\"先記重點——日本人在顧家埋炸藥,是要毀了整條蘇州河沿岸的染坊。\"他轉身看向氣窗外漸亮的天色,後槽牙咬得咯咯響,\"可林小姐,你姐姐為什麽要把這麽關鍵的情報藏在"曙光行動"密信裏?\"
    林芷音的眼淚又湧了出來,這次卻沒哭出聲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塊繡著玉蘭花的帕子,正是蘇若雪前日在顧家祠堂找到的——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哪個丫鬟遺落的,如今帕子邊緣用金線繡著極小的\"光\"字,在晨光裏泛著暗芒。
    \"姐說過,"光"是她新組的......新組的......\"林芷音抽噎著扯過帕子,\"是"光複社"。\"
    顧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    他想起三日前在法租界咖啡館,周敬之拍著胸脯說\"曙光行動是商會集體決議\"時,袖口閃過的玉蘭花暗紋——和帕子上的一模一樣。
    \"光複社是姐五年前拉著紡織廠陳老板、米行王掌櫃他們建的。\"林芷音攥著帕子的手青筋暴起,\"姐說日商買通了工部局,用低價棉紗擠垮我們的布莊,單靠商會那些老狐狸根本扛不住。
    他們表麵喊著"實業救國",轉頭就把染坊抵押給正金銀行......\"
    蘇若雪突然按住她的手背:\"所以你姐姐假死?\"
    \"她發現光複社裏有內鬼!\"林芷音的指甲幾乎要戳進帕子裏,\"上個月十五,姐讓我去碼頭取貨,說要給光複社成員發"新賬本"。
    可等我到了,隻看見她的珍珠發簪落在血裏......\"她突然抬頭,眼尾通紅,\"後來周敬之找到我,說姐是"曙光行動"的關鍵人,讓我配合演戲——現在想來,他根本就是那個內鬼!\"
    閣樓外的踹門聲突然停了。
    顧承硯貼著門板聽了聽,聽見樓下傳來日語的\"樓上沒人\",接著是皮鞋下樓的聲響。
    他鬆了口氣,卻沒放鬆警惕——憲兵隊的摩托車聲正從外灘方向往這邊逼近。
    \"所以"曙光行動"是周敬之他們拋出來的誘餌。\"顧承硯扯下衣袖擦了擦手背的血,目光落在林芷音懷裏的油紙包上,\"他們想引我們去追假線索,好掩蓋染缸裏的炸藥,還有......\"他突然頓住,看向蘇若雪,\"還有真正的光複社名單。\"
    蘇若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閣樓角落的舊木箱。
    那箱子她方才扶林芷音進來時碰過,木頭上刻著半朵玉蘭花——和帕子上的\"光\"字,信紙上的並蒂蓮,組成了完整的圖案。
    \"若雪,你記不記得?\"顧承硯的聲音突然輕了,像在說什麽秘密,\"去年冬天,你在賬房說林芷蘭總往蘇州河跑,說她"像是在等什麽人"。\"
    蘇若雪點頭。
    她記得清楚,那天林芷蘭的棉袍下擺沾著泥,卻捧著本《染織化學》笑得像個孩子,說\"要讓顧氏的綢緞在巴黎展會上亮瞎日本人的眼\"。
    \"她是在等光複社的人。\"顧承硯走到木箱前,用匕首挑開生鏽的銅鎖,\"而周敬之他們,怕的就是我們發現,真正能對抗日商的,從來不是什麽"曙光行動",是這些——\"
    木箱打開的瞬間,林芷音捂住了嘴。
    層層舊布底下,整整齊齊碼著一疊文件:有紡織廠的股權證,有米行的進貨單,最上麵一張泛黃的紙頁上,用紅筆寫著\"光複社成員名單\",第一個名字,是顧承硯的父親顧明遠。
    \"顧先生!\"林芷音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\"姐的日記裏說,顧老爺死前把染坊秘方交給了光複社......\"
    \"所以日本人要炸染缸。\"顧承硯的手指撫過名單上\"顧明遠\"三個字,喉嚨發緊,\"他們怕的不是幾間染坊,是這些人擰成的繩——\"
    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。
    蘇若雪湊到氣窗邊看了眼,臉色驟變:\"是憲兵隊的巡邏車!
    帶頭的是鬆本大佐,他手裏拿著......\"她頓了頓,\"拿著我們方才扔在巷子裏的銅哨。\"
    顧承硯猛地合上木箱,將名單塞進蘇若雪手裏:\"帶著這個去碼頭找老周頭,就說"顧氏要進最好的蘇繡線"。\"他轉身看向林芷音,\"你姐姐沒說完的話,我們替她說完。\"
    林芷音用力點頭,眼淚滴在名單上,暈開個小水痕。
    蘇若雪將名單貼身藏好,突然抓住顧承硯的手——他手背上的血已經凝了,像塊暗紅的瑪瑙。
    \"十七步。\"她輕聲說。
    顧承硯一怔,隨即笑了:\"這次我跑十八步。\"
    閣樓外,憲兵隊的皮靴聲已經到了樓下。
    顧承硯抄起木箱裏的煤油燈,將燈芯撥得更亮些。
    火光映著他泛紅的眼尾,照見名單最後一頁,用林芷蘭的瘦金體寫著:\"真正的曙光,在每雙不願屈服的手裏。\"
    而在他們看不見的陰影裏,木箱底部還壓著張更舊的紙——那是顧明遠的字跡,寫著\"染缸第三塊青石板下,藏著光複社的電台密碼\"。
    憲兵隊的撞門聲響起時,顧承硯已經將煤油燈塞進蘇若雪懷裏。
    他最後看了眼角落的木箱,那裏躺著的不僅是名單,更是被鮮血浸透卻從未熄滅的火種。
    \"走。\"他推了推蘇若雪的後背,\"天快亮了。\"
    樓下傳來\"砰\"的一聲,門被撞開了。
    顧承硯摸出腰間的匕首,轉身迎向樓梯口的陰影。
    他聽見蘇若雪和林芷音的腳步聲消失在閣樓天窗,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,更聽見遠處蘇州河上,老周頭的船笛正悠悠響起——那是約定的信號。
    而在他腳邊,木箱的縫隙裏,\"光複社成員名單\"的邊角正隨著穿堂風輕輕翻動,仿佛在說:該你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