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章 夜影潛行,暗戰升級
字數:6915 加入書籤
留聲機的電流聲像根細針,紮得顧承硯後頸發緊。
他盯著監聽記錄最末頁那行被紅筆圈住的\"今夜行動\",指節抵著桌麵輕輕叩了兩下——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,蘇若雪記得清楚。
\"檔案室。\"他突然開口,聲音比窗外的探照燈還冷。
蘇若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牆上掛著的商會平麵圖,右下角用藍筆標著\"檔案室\"三個字,墨跡還沒幹透。\"鬆本要毀的不是顧氏,是明天會上要簽的聯合辦廠協議。\"他抽出鋼筆在\"檔案室\"旁畫了個圈,筆尖戳得紙頁沙沙響,\"那些合資意向書、設備清單都鎖在裏頭,燒了它們,咱們半年的籌備就成了空紙簍裏的灰。\"
蘇若雪的手指在平麵圖上撫過,翡翠鐲子碰出一聲清響。
她想起三天前替顧承硯整理檔案時,看見最裏層的檀木櫃鎖著新換的德國鎖,\"我這就去調人。
前院的保安隊裏有三個是陳阿伯的徒弟,拳腳利索。\"她轉身要走,卻被顧承硯拽住手腕。
\"別急。\"他從抽屜裏取出個布包,抖開是疊泛黃的賬本,\"真東西我早轉移到匯豐銀行保險庫了。\"指腹蹭過賬本封皮,\"但得給他們點假的——鬆本要證據,咱們就給足證據。\"他抬眼時眸子裏浮起笑意,像春夜的月光漫過青石板,\"把去年顧氏和日商"合作"的假賬抄兩份,夾在設備清單裏。
他們燒了這些,明天在會上咱們就能當眾撕了鬆本"共榮"的畫皮。\"
蘇若雪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領口。
方才蹲在地上檢查線路時,他的西裝領歪了,露出一截白襯衫。\"你呀。\"她的指尖在他喉結處輕輕一按,\"總把算盤珠子撥得比留聲機轉得還快。\"轉身時從提包裏摸出把銅鑰匙,\"檔案室的備用鑰匙在我這兒,半小時內我讓王會計帶著兩個學徒扮成值班員——他們都穿藍布衫,和平時的保安隊不一樣。\"
話音未落,通訊室的門被推開條縫。
青鳥的影子像片被風卷來的枯葉,腰間的鐵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\"蘇州河倉庫。\"他喘得很急,喉結上下滾動,\"我跟著那個穿黑膠鞋的,他進了廢棄的麵粉廠。
窗子裏有燈影,至少五個人。\"他從懷裏掏出半截煙蒂,\"這是在牆角撿的,"大前門",但濾嘴泡過水——鬆本的人總愛把煙在茶裏蘸三下,說能壓住煙味。\"
顧承硯接過煙蒂,放在鼻端嗅了嗅。
確實有股茉莉香片的味道,和鬆本辦公室裏的熏香一個調子。
他把煙蒂遞給蘇若雪,後者立刻從手包裏摸出個小鐵盒收起來——這是要留給巡捕房當證據的。
\"去把車開出來。\"他對青鳥說,\"後車廂有箱汾酒,你搬兩壇到檔案室門口。\"見青鳥疑惑,他指了指牆角的煤油桶,\"酒壇摔碎了,酒氣能蓋過煤油味。
他們要是潑油放火,咱們的人能提前聞出來。\"
蘇若雪突然抓住他的胳膊。
她的手涼得像塊玉,卻攥得極緊:\"你呢?\"
\"我去會會老熟人。\"顧承硯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,翡翠鐲子硌得他唇齒發疼,\"法租界的陳探長今晚在霞飛路巡夜,我得去告訴他——\"他指了指窗外漸起的風,\"今夜的月亮太亮,不適合做賊。\"
通訊室的掛鍾敲響十一點。
蘇若雪望著顧承硯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拐角,轉身從提包裏取出把勃朗寧手槍——這是去年顧老太太過壽時,一位東北來的客商送的,槍柄上雕著並蒂蓮。
她把槍塞進腰間,又摸出塊桂花糖含在嘴裏。
甜糯的蜜香漫開時,她聽見檔案室方向傳來\"咚\"的一聲,像是酒壇被放下的響動。
窗外的探照燈再次掃過,照亮牆根下一株被踩折的野菊。
蘇若雪盯著那抹殘黃,忽然想起顧承硯方才說的話:\"他們要燒的是火,咱們要護的是種子。\"她摸了摸胸口的翡翠鐲子,轉身往檔案室走去。
月光落在她的鞋尖,像撒了把碎銀。
而此刻的顧承硯正站在霞飛路的梧桐樹下,望著前麵巡捕房的門燈。
他摸出懷表看了眼時間,又抬頭望了望月亮——月到中天時,快了。
他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條,上麵是陳探長的傳呼號碼。
指尖剛要按響街角的公用電話,身後突然傳來皮鞋跟叩地的聲音。
\"顧少。\"
那聲音像塊浸了水的砂紙,顧承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。
他慢慢轉身,看見鬆本的翻譯官小林正站在陰影裏,手裏夾著支\"大前門\",濾嘴處果然有三道茶漬。
顧承硯轉身時,眉峰隻輕輕一挑,眼底的冷意卻像被風撩開的簾幕——他早該想到,鬆本的耳目能滲進商會,自然也能盯緊他的行蹤。
小林的皮鞋尖在地上碾了碾,火星子從煙蒂上迸出來,正落在顧承硯的鞋麵上。
\"小林君這是查戶口來了?\"顧承硯抬手撣了撣褲腳,聲音裏裹著笑,\"鬆本先生的茶會改到半夜了?\"
小林沒接話,指節抵著下巴上下打量他。
月光漏過梧桐葉,在他臉上割出細碎的影子,右耳後那顆朱砂痣忽明忽暗——蘇若雪說過,那是鬆本特勤隊的標記。\"顧少今晚很閑啊。\"小林的手摸向腰間,西裝下擺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裏麵別著的勃朗寧槍柄,\"我家先生說,顧氏最近動靜太大,當心閃了腰。\"
顧承硯的拇指悄悄蹭過褲袋裏的傳呼紙條。
陳探長的巡夜路線他記了三天,此刻霞飛路盡頭的巡捕房門燈正由黃轉白——換班的人要來了。\"閃腰總比被人掐著脖子強。\"他往前半步,鞋跟磕在小林腳背上,\"鬆本先生不是最愛說"共榮"麽?
顧某要是閃了,他的絲綢配額找誰去?\"
小林的瞳孔縮了縮。
這是鬆本最忌諱的話——日商在華絲綢配額全壓在顧氏的染織技術上,若顧承硯真鬧崩,鬆本半年內連塊像樣的綢子都拿不出。
他的手從槍柄上挪開,摸出盒\"大前門\"遞過來:\"顧少抽一支?\"
顧承硯盯著濾嘴上三道茶漬,突然笑出聲。
他接過煙,卻沒點,轉手塞進小林的西裝口袋:\"留著給鬆本先生醒酒。\"趁小林發怔的空當,他大步走向街角的公用電話,金屬撥盤轉動的聲音像顆小炸彈,\"陳探長?
我是顧承硯。\"他對著話筒壓低聲音,\"蘇州河廢棄麵粉廠有批走私棉紗,您帶兩個人來查查?\"
電話那頭傳來巡捕房特有的嘈雜。
陳探長的嗓門震得聽筒嗡嗡響:\"顧少這消息準?\"
\"準得能數清麻包上的繩結。\"顧承硯瞥了眼小林——對方正背對著他點煙,火星子在夜色裏明明滅滅,\"您要是現在來,說不定還能抓個現行。\"
掛上電話時,小林已經湊到跟前。
他的鼻尖沾著點煙灰,笑得像條吐信的蛇:\"顧少這是要給誰通風報信?\"
\"給我家賬房。\"顧承硯拍了拍口袋,\"蘇小姐說檔案室的門鎖生了鏽,讓我提醒巡捕房夜裏多照兩回探照燈。\"他越過小林往回走,皮鞋跟敲出清脆的節奏,\"小林君要是閑得慌,不妨去幫我看看?
我讓門房給您沏壺茉莉香片——鬆本先生愛喝的那種。\"
小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他望著顧承硯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——十一點四十,離行動開始還有二十分鍾。\"八嘎。\"他踹飛腳邊的石子,石子撞在巡捕房的鐵門上,驚得門崗的警犬狂吠起來。
此刻的商會後院,月光正爬上青磚牆。
蘇若雪貼著牆根蹲下,耳尖動了動——牆外翻來覆去去的腳步聲,比平時多了三雙。
她摸了摸腰間的勃朗寧,桂花糖的甜還在舌尖,轉身對暗處招了招手。
王會計的藍布衫擦過她的手背。
這個平時總埋在賬本堆裏的老賬房,此刻眼裏閃著狼一樣的光:\"蘇小姐,那三個徒弟都在東牆根候著,陳阿伯的徒弟在西角。\"
\"等他們翻過半人高,再動手。\"蘇若雪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線,又軟又韌,\"留活口。\"
話音未落,牆頭上的瓦礫\"嘩啦\"一聲響。
兩個黑衣人貓著腰翻進來,腰間的煤油桶撞在磚牆上,發出沉悶的\"咚\"響。
蘇若雪數到第三個黑影剛露出半張臉,突然拍了拍手——東牆根的竹簾子\"刷\"地落下,三個學徒舉著木棍從草垛裏竄出來,悶棍砸在黑衣人後頸的聲音,比秋夜的蟲鳴還輕。
最後一個黑衣人反應極快,反手甩出把短刀。
蘇若雪側身避開,刀刃擦著她的鬢角劃過,割下縷青絲。
她反手拔槍,卻見那黑衣人已經被陳阿伯的徒弟按在地上——那徒弟捏著他的手腕往磚牆上一磕,短刀\"當啷\"落地,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\"捆緊了。\"蘇若雪彎腰撿起短刀,刀鞘上刻著櫻花紋——和鬆本書房裏那把武士刀的紋路一模一樣。
她把刀塞進懷裏,轉身對王會計說:\"去把顧少叫回來。\"
顧承硯趕到時,五個黑衣人已經被捆成了粽子,癱在檔案室門口的青石板上。
最中間那個高個子嘴角淌血,正用日語罵罵咧咧。
顧承硯蹲下來,用皮鞋尖挑了挑他的下巴:\"鬆本先生派你們來燒紙?\"
高個子的眼睛瞪得像銅鈴。
顧承硯突然用日語說:\"虹口日僑商社的人,都這麽沒腦子?\"
高個子的喉結動了動。
顧承硯笑了,從懷裏摸出包\"大前門\",抽出支煙塞進他嘴裏:\"說吧,鬆本給了你們多少日元?\"
\"三...三百。\"高個子的舌頭還打著卷,\"他說燒了檔案室的協議,顧氏就隻能和大日本...合作...\"
\"合作?\"顧承硯的指節重重敲在他膝蓋上,\"鬆本沒告訴你們,那些協議早被我鎖進匯豐銀行了?\"他站起身,對青鳥點了點頭,\"帶他去巡捕房,讓陳探長錄口供。\"
蘇若雪抱著個牛皮紙包從檔案室出來,紙包上還沾著酒漬——方才那壇汾酒果然派上了用場。
她把紙包遞給顧承硯,裏麵是疊染著煤油味的假賬,還有半塊被踩碎的懷表:\"這是從黑衣人身上搜的,懷表後蓋刻著"鬆本商事"。\"
\"好。\"顧承硯接過紙包,指腹蹭過蘇若雪發涼的手背,\"明天在會上,鬆本的"共榮"畫皮,該撕了。\"
蘇若雪望著他眼裏跳動的光,忽然輕聲問:\"他們會相信嗎?\"
\"他們會不得不信。\"顧承硯替她理了理被刀割斷的發梢,\"證據在巡捕房,口供在陳探長那兒,連小林的煙蒂都在你鐵盒裏——鬆本再能編,總編不過這些鐵證。\"
窗外的天色開始泛白。
青鳥站在廊下,望著東邊魚肚白的雲,低聲說:\"時間不多了。\"
顧承硯抬頭看了眼天,又低頭整理西裝袖口。
深灰西裝熨得筆挺,袖扣是蘇若雪親手繡的並蒂蓮。\"該收網了。\"他說,聲音輕得像片落在水麵的葉子,卻激起層層漣漪。
晨霧漫進商會大院時,顧承硯已經站在鏡子前係領帶。
蘇若雪遞來銀質領針,針尾刻著\"實業救國\"四個字——那是顧老太太臨終前給他的。
他接過領針別好,轉身對蘇若雪笑:\"走,去工商聯合會。\"
走廊盡頭的掛鍾敲響七點。
顧承硯推開商會大門,晨光照在他肩頭,把影子拉得老長。
遠處,工商聯合會的紅漆大門正在晨霧中若隱若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