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1章 影口傳秘,繭未成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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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霧未散時,蘇若雪已經站在顧承硯的書房外。
    她袖中染血的紙頁被攥得溫熱,指節因整夜未眠泛著青白。
    門內傳來算盤珠子輕響,她深吸一口氣,抬手叩了叩門框。
    "若雪?"顧承硯抬頭,筆鋒在賬本上頓出個墨點。
    他見她眼尾浮著青痕,發間的銀簪歪了半寸,立即放下筆起身,"可是昨夜的事?"
    蘇若雪沒說話,先從袖底抽出那張染血的琴譜。
    紙頁展開時,半枚暗紅的蠶繭紋路正對著顧承硯的眼睛。
    她指尖抵著紙角,聲音比晨露還輕"影子在牆上念"歸絡·終章",血滲出來自己畫了這個。
    檀木匣裏的《紋語輯錄》燙得像要燒起來——阿硯,他們是不是已經"
    "沒有。"顧承硯截斷她的話,拇指輕輕抹過她冰涼的手背。
    他的目光黏在血繭上,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案頭的銅鎮紙,"能畫出形狀,說明他們還在試探。"他突然抬眼,"我讓人去請陳阿婆的舊友,那位繡娘張婆婆。
    她從前給蘇夫人繡過鎖絲圖,對血紋最是敏感。"
    張婆婆被小徒弟扶進來時,盲眼蒙著藍布,手裏攥著根棗木拐杖。
    蘇若雪扶她在竹椅上坐定,老人卻直接伸出枯枝般的手"拿那紙來。"
    染血的琴譜剛觸到她掌心,張婆婆的手指猛地一縮,拐杖"咚"地敲在青磚地上"逆絲引!"她盲眼裏泛著濕意,"當年蘇明瀾蘇先生做絲脈實驗,那些失敗的實驗體血管裏會爬出這種紋路——用蠶絲逆著血脈走向紮,把瘋癲的氣引到指尖,再用血封在絹帛上。
    可這"她顫抖的手指沿著血繭邊緣摸索,"這血是活的,分明在活人身上走!"
    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"婆婆,這意味著什麽?"
    "意味著有人拿她的血當鑰匙,去開某個鎖。"張婆婆突然抓住蘇若雪的手腕,枯瘦的指節幾乎要嵌進她皮肉裏,"可他們不知道,鎖芯早變了!
    蘇先生當年燒了所有實驗記錄,這逆絲引沒了根,現在在她身體裏亂撞——再晚兩日,血繭就要爬滿她全身!"
    顧承硯的指節捏得發白。
    他轉身從書架頂層抽出個檀木匣,裏麵是半本焦黑的筆記——蘇夫人臨終前塞給蘇若雪的殘卷。
    蘇若雪翻到最後幾頁,火漆燒剩的邊緣突然翹起張碎紙,墨跡暈開的字裏,"雙心同織法"五個字像把刀紮進眼裏。
    "執鑰者若被控,可用"雙心同織法"反溯其神——需一人以情為引,一人以技為橋。"她念出聲時,顧承硯已經湊到她身側。
    兩人的影子在紙頁上疊成一片,"阿硯,你說過你記得每一句《歸絡調》的變奏規律。"
    顧承硯低頭看她,晨光穿過窗欞落在她發間,把那縷青痕染成暖金色。
    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銀簪,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麽"而你,是我唯一想救回來的聲音。"
    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犯困,顧承硯卻在蘇若雪的院外跑得額頭冒汗。
    他讓夥計搬來幾筐雪白的蠶絲,親自爬上梯子,在院牆上編起共振網——蠶絲裏摻著他讓藥鋪特配的朱砂粉,遇熱會揮發安神的香氣。
    青鳥蹲在牆根,往磚縫裏埋拇指大的銅管子"九孔環形聲場,您說要讓琴音無死角覆蓋。"
    "再往東邊挪半寸。"顧承硯踮腳扯了扯蠶絲,"得讓北邊來的穿堂風正好吹過藥粉。"他轉身時撞翻了竹筐,雪白的蠶絲纏上他的青衫,蘇若雪站在廊下看他,突然笑出了聲"從前見你穿西裝打領帶我總覺得生分,現在這樣倒像真的成了織坊裏的少東家。"
    顧承硯低頭扯蠶絲,耳尖微微發紅"等過了這關,天天穿粗布短打給你看。"
    月上柳梢時,院中的石桌上擺了架古箏。
    顧承硯脫了外衫,露出月白中衣,指尖撫過琴弦時,弦音清冽得像劃破夜色的刀。
    這是他根據蘇夫人《守脈日誌》推測複原的《歸絡調·補遺篇》,每一個音都掐著蘇若雪從前彈《歸絡調》的氣口——他記得她彈到"商調"時會輕咬下唇,"羽調"轉"宮"時腕子會微微發顫。
    蘇若雪坐在廊下的藤椅裏,看著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。
    琴音漫過來時,她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,像是有根細針在腦仁裏攪動。
    顧承硯抬眼時,正看見她抬手扶住額頭,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,眼底有什麽東西閃過,快得像流星。
    琴弦在第三刻發出一聲異響。
    琴弦在第三刻發出異響時,顧承硯的指甲幾乎掐進了琴身。
    蘇若雪原本垂在膝頭的手猛地攥緊了藤椅扶手,指節泛白如骨,額角細汗順著鬢發往下淌,喉間溢出半聲悶哼。
    他分明看見她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,有那麽一瞬,她的目光像穿過了他,直勾勾釘在院牆上——那裏,那道模糊的影子正從磚縫裏滲出來,不再是單純的唇舌開合,兩隻手竟做起了提綜甩梭的動作,食指與中指交疊如筘齒,無名指勾出緯紗的弧度,和織機上最熟練的機工分毫不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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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若雪?”顧承硯壓著嗓子喚她,琴音卻未斷,隻是加快了半拍——這是他們約定的“穩神”變奏。
    蘇若雪的睫毛劇烈顫動,像被風吹亂的蝶翼,終於緩緩轉回頭看他,眼底的混沌卻未完全褪去“阿硯……我好像聽見有人在織機後麵說話,說‘該收緯了’。”
    牆影的手勢突然加快。
    顧承硯的目光從蘇若雪臉上移到牆影上,右手仍在琴弦上流動,左手悄悄摸向袖中——那裏藏著半塊碎瓷片,是他特意磨尖的,此刻正抵著掌心,疼得清醒。
    他數著影子手勢的節奏三長、兩短、再三長,腕骨隨著動作微微起伏,將序列刻進記憶裏。
    當最後一個手勢收在“挑花結本”的定式時,牆影“滋啦”一聲像被風吹散的墨,蘇若雪猛地鬆了攥著椅子的手,指腹上全是月牙形的紅痕。
    顧承硯立刻擱下琴,兩步跨到她麵前蹲下,握住她發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“別怕,是新的線索。”他從懷裏摸出個油皮紙包,倒出兩顆琥珀色的藥丸塞進她嘴裏,“這是張婆婆給的鎮心丹,含著。”
    蘇若雪含著藥,苦得皺了皺眉,卻抓住他的手腕“牆影……是不是在教我什麽?”
    “是密碼。”顧承硯轉身從書案抽屜裏翻出本泛黃的《執鑰者手劄》,封皮上還沾著蘇夫人臨終時的血漬。
    他快速翻到“織工手語”那章,指尖順著墨跡滑動——三長是“經”,兩短是“緯”,再三長是“綜”,合起來竟是組坐標“法華鎮,民國二十六年四月廿八,寅時三刻。”
    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    青鳥掀開門簾,夜風吹得燭火搖晃,他腰間的駁殼槍擦著門框發出輕響“顧先生,碼頭上截到個鬼祟的送貨郎,搜出張染坊地圖,說今晚會有人去法華鎮取貨。”
    顧承硯的指節在桌沿叩了兩下,目光掃過蘇若雪“若雪,你留在織坊,讓阿桃守著,門窗都閂死。”他扯過搭在椅背上的青衫套上,轉身對青鳥道,“帶二十個兄弟,騎馬去法華鎮廢棄染坊,見機行事——但記住,要活的轉碼機,死的人。”
    蘇若雪突然拽住他衣角“阿硯,小心。”
    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“等我回來給你煮酒釀圓子,加雙份桂花。”
    寅時未到,顧承硯的書房已經被燭火照得透亮。
    他捏著張電報,是青鳥從法華鎮發來的“染坊查獲鐵箱機,內有蘇小姐琴音三百段,背麵刻‘母音育女,女音飼母’。”
    “母音……蘇夫人?”蘇若雪捧著那行字的拓本,指尖發抖,“他們是要用我的聲音,去激活我娘當年的實驗係統?”
    顧承硯將電報揉成一團扔進炭盆,火星子“劈啪”炸開“蘇夫人燒了所有記錄,但係統核心可能藏在某個地方。他們想借你的聲音當鑰匙,可鑰匙一旦插進鎖孔……”他沒說完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發絲,“所以明天寅時三刻,你要‘失控’。”
    蘇若雪抬眼“什麽意思?”
    “我讓人在密室裝了留聲機,會播放你提前錄好的‘瘋癲版’《歸絡調》。”顧承硯從暗格裏取出根拇指粗的銅管,管壁上密密麻麻鑽著細孔,“我藏在隔壁暗格,用這管子把真琴音導出去——他們要收錯誤信號,我們就喂他們吃錯藥。”
    蘇若雪突然笑了“阿硯,你這法子像極了那年在蘇州河,你用假賬本子引日商入套。”
    “那時是為了顧氏綢莊,現在……”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“是為了救你,救所有被他們當鑰匙的人。”
    寅時二刻,密室裏的檀香燒到了最後一寸。
    蘇若雪端坐在琴前,月白衫子被燭火映得發亮。
    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,指甲蓋泛著珍珠似的光澤——這雙手從前撥算盤,後來彈《歸絡調》,現在要彈給藏在暗格裏的顧承硯聽,彈給躲在陰影裏的敵人聽。
    窗外的月光突然漫進來,照亮青磚地麵。
    蘇若雪正要抬手指弦,餘光瞥見地上的影子——那道本該和她動作同步的黑影,竟先她半拍抬起了手。
    影子的指尖懸在虛空中,輕輕一勾——
    “叮。”
    琴弦震顫的餘音裏,蘇若雪聽見暗格方向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。
    她知道,顧承硯此刻一定攥緊了銅管,喉結動了動,把那句“若雪”咽回了肚子裏。
    而在密室之外,某處閣樓的留聲機“哢嗒”一聲,開始轉動。
    (顧承硯後來反複回放密室監控時才發現,那個提前響起的琴音,根本不是來自蘇若雪的指尖。
   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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