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道：“娘，我知道，我會對他好的。”
    淩子晟正待在房間裏，習武之人耳聰目明，盡管院子裏的白夫人壓低了嗓音，但淩子晟還是清楚地聽到了白夫人的說話聲以及白玉的回答。他的心底泛起一抹暖意，嘴角翹起淺淺的弧度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劇烈的頭痛襲來，淩子晟悶哼一聲，身體搖搖欲墜，他強撐著走到床邊坐下，緊接著眼前一黑，失去意識。
    白玉跟白夫人聊了一會兒，回屋洗漱完，打算帶淩子晟出門，可是等了一會兒，都沒見淩子晟過來找他，便去他的房間查看。
    “黑石？”
    白玉瞥見床榻有個人影，定睛一看，發現淩子晟連鞋都沒脫，兩條腿搭在床邊。
    “你怎麽了！”
    白玉趕緊過去，看到淩子晟雙眼緊閉，一動不動，下意識地伸手去探淩子晟的鼻息，發現還有氣，胸膛也在微微起伏。
    白玉趕緊叫貼身小廝去請郎中。
    李郎中來了以後，給淩子晟診脈，道：“人沒事，隻是暈過去了。”
    “為什麽會暈？”
    李郎中道：“他之前失憶，應該是頭部遭受撞擊，有了瘀血，我沒法確定撞擊位置，也不敢貿然紮針，現在看來他頭上的瘀血大概是散開了，這兩天讓他多休息，不要幹重活，我再給他開上兩副安神的藥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淩子晟一覺醒來，腦海中多出了許多過去的記憶片段，他記起自己小時候被送去山上拜師學藝，師父每次都會把浴桶裏灑滿藥材，讓他泡熱水澡，師父還給他體內種下蠱蟲。
    他在山上學會了辨識藥材，也學會了練武。
    等到他十歲時，師父把他趕下了山……
    後來，他回家開始讀書，十六歲時跟隨父親征戰沙場，父親在一次打仗中身受重傷，雖然被及時救回來，但從此坐上了輪椅，無法再勝任將軍一職。
    淩子晟子承父業，接管了淩家軍，前往邊關，打了十幾場勝仗，被封為威遠大將軍。
    再後來發生什麽，淩子晟就想不起來了。
    隻是朦朧地記得有人害得自己跳崖。
    到底是誰害的？
    淩子晟用力捶了捶腦袋，還是想不起來對方的臉長什麽樣子。
    就在他沉思時，白玉端著一碗深褐色的湯藥走了進來。
    “黑石，你醒了？”
    淩子晟轉頭，看到碗裏的湯藥蒸騰出一縷縷熱氣，煙霧繚繞而上，逐漸消散在半空中，白玉的臉隱藏在這煙霧之後，桃花眼天生帶笑，目光卻隱含擔憂。
    淩子晟趕緊穿鞋下地，“少爺，這種事交給小廝做就行，少爺怎麽親自端碗過來了？”
    白玉說：“我想守著你。”
    淩子晟的內心頓時一片柔軟，他將藥碗接過來，放到桌上，然後將白玉圈進了自己的懷裏。
    白玉道：“別抱我了，你坐下，趁熱喝。”
    這藥是早就熬好的，一直放在桌上，每當湯藥涼了，白玉就會端出去，再給熱一熱，確保淩子晟一醒來就能喝上。
    淩子晟說：“太燙了，晾一會吧。”
    感覺這碗熱乎的藥，直接燙進了他的心裏，哪怕少爺端來的是毒，他也會喝個精光。
    白玉問道：“你剛才的語氣跟平時不一樣，難道是做噩夢了嗎？”
    淩子晟說：“沒有，我就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記憶。”
    白玉問：“你記起你家在哪兒了？”
    淩子晟暫時不想回家，便道：“沒有，我隻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，我叫淩子晟，不叫黑石。”
    盡管黑石這個名字，聽起來和少爺很般配，但他想用自己本來的名字，和少爺成婚。
    白玉又問：“除了名字呢，別的想起來了嗎？”
    淩子晟道：“我還記起自己小時候生活在山裏，過得很苦……其餘我就不記得了。”
    白玉說：“沒事，不著急，你先好好休息。”
    淩子晟問：“少爺，我們不去縣衙了嗎？”
    大寧國律法規定，百姓們成親，不需要去官府登記，有聘書文碟或者媒人親眷作證就可以，但是像男男成婚，成親時就需要去官府了，登記過後，雙方就是大寧國律法承認的伴侶，哪怕沒有擺酒席、辦婚宴，也依舊是夫妻，畢竟男人不能生孩子，嫁人之後可能會被拋棄，所以有這樣的規定。
    此外，像白玉這種舉人，以及那些有官職在身的人，成婚也需要官府登記造冊，有的百姓猜測，這要是為了將來官員犯下殺頭的大錯、朝廷要誅九族的時候，方便找人。
    白玉道：“等你身體養好了，我們再去。”
    淩子晟一聽，連忙道：“少爺，我現在已經養好了，能跑能跳。”
    白玉道：“可你今天早晨都暈過去了。”
    淩子晟說：“我保證今天隻暈這麽一次……”
    白玉哭笑不得，“你還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不生病？”
    淩子晟開始猛男撒嬌，用嘴唇去蹭白玉的耳垂，“少爺，求求你了，咱們昨天都說好了……”
    白玉被他纏的沒辦法，隻得道：“行行行，那你把藥喝了，我們吃完午飯就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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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桌上的藥還有點燙，淩子晟用勺子攪拌，等到中藥變得溫熱，這才大口大口灌進肚子裏。
    剛喝完藥，白玉就往他嘴裏塞了個蜜餞。
    “給你壓一壓嘴裏的苦味。”
    淩子晟吃了蜜餞，對著白玉的臉蛋親了又親。
    沒敢親少爺的嘴唇，害怕自己嘴裏還殘留著苦味。
    片刻後，貼身小廝給兩人把飯菜端上來。
    淩子晟自己吃的得快，還不忘給白玉夾菜。
    等到淩子晟吃完，白玉的碗裏還有半碗多的米飯。
    淩子晟目不轉睛地看著白玉吃飯，口中卻道：“少爺，我不著急，你慢慢吃。”
    白玉笑了，“我感覺你恨不得長出翅膀，飛到縣衙。”
    淩子晟先點頭，再搖頭，“少爺吃飯最重要，我真的不急。”
    白玉吃完飯，白老爺夫妻也準備好了，四人一起出發。
    小廝牽著馬車走出來，淩子晟先請二老上車，再等少爺上車，接著很自然地準備駕車。
    白玉喊他：“黑石，你進來。”
    淩子晟鑽進馬車，糾正道：“少爺，我改名了，我叫淩子晟。”
    白老爺說：“你姓淩？這個姓氏……挺好的，咱們大寧國還有一支戰無不勝的淩家軍，你該不會是淩家軍裏的將士吧？”
    白夫人道：“別亂說，誰規定淩家軍的將士都姓淩了？”
    白老爺道：“我就是隨口一提……”
    白夫人道：“這種事不準胡亂說，小心禍從口出。”
    淩子晟心想，自己還真是淩家軍的，隻不過不是普通將士，而是大將軍。
    白老爺夫妻隻是普通地主，不可能知道大將軍的名字，因此也沒在意。
    抵達縣衙後，負責接待的小吏本來很冷淡，直到聽見白玉是舉人，頓時肅然起敬，態度殷勤不已，很快就給白玉和淩子晟登記成為夫夫，雙方按下手印。
    原本需要兩三天的流程，隻需要一個下午就辦完了。
    白玉的爹娘也需要簽名字、按手印，代表他們也同意這樁婚事，大寧國以孝治天下，舉人們以及朝廷官員成親，都需要有父母同意。
    淩子晟的奴籍也被改成了良籍。
    等到看見縣衙蓋上官府印章，淩子晟的內心才踏實下來。
    從今天起，他跟白玉就是律法承認的夫夫了！
    誰也不能把他和少爺分開！
    淩子晟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。
    白老爺道：“也不知算命先生還在不在……”
    他在最前方帶路，來到了一個小院子。
    白老爺敲了敲房門。
    片刻後，一名相貌普通的婦人打開房門。
    白老爺說：“我找周先生。”
    婦人溫和道：“請稍等。”
    說完，又把房門掩上。
    白老爺說：“周先生就是這縣裏有名的算命先生，早年他還在路邊擺個攤子，後來有了名氣，便不再出門，通常都是別人找上門，求他算命。”
    白夫人又悄悄補充了句：“周先生不苟言笑，是個很嚴肅的人，聽說就算縣太爺來了，也得在院子外麵等著，如果周先生今天不見客，我們就隻能明天來，絕對不能發脾氣，我還聽說縣裏以前有個做生意的商人，因為聽了周先生的指點，賺了大錢……”
    話剛說到一半，院門就重新開了，一名頭發半黑半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來，他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，說道：“不知貴客上門，有失遠迎，罪過罪過……”
    白老爺受寵若驚道：“周先生，您怎麽親自出來了？我們哪兒是什麽貴客……”
    白玉小聲問：“娘，你不是說周先生很嚴肅嗎？我看他笑的很燦爛。”
    白夫人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，她低聲叮囑道：“你別說話。”
    白玉乖乖點頭。
    周先生把幾人迎接進自己家，讓妻子給大家沏茶。
    白老爺坐下，笑著說了些客套話，這才步入正題：“我的小兒子有了心上人，兩人想要成親，想讓您給兩人看看生辰八字，挑選個吉利的日子。”
    周先生聽了，這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向淩子晟和白玉，他的目光很快就從淩子晟的臉上掠過，落在白玉的身上。
    周先生道：“你們可以先出去嗎？我想和這位小少爺單獨聊一聊。”
    “這……好的，我們這就出去。”白老爺很快就答應下來。
    淩子晟很不情願，他拽著白玉的袖子，不肯走。
    白老爺道：“黑……淩子晟，咱們先出來。”
    淩子晟悶悶不樂道：“有什麽話要跟少爺單獨說？萬一他傷害少爺怎麽辦？”
    白老爺一聽，變了臉色，雖然知道淩子晟是關心白玉，但這是在周先生的家裏，怎麽能當著人家說出這種話，如果惹惱了周先生，誰來給挑日子？
    白玉安撫道：“放心吧，如果有危險，我會叫你的，你出去等我，好嗎？”
    淩子晟很聽白玉的話，這才點點頭，鬆開手。
    期間，周先生沒有絲毫不耐煩，臉上也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，反而一直帶著笑容。
    等到幾人都出去，房間裏隻剩下周先生和白玉時，周先生忽然神色鄭重地朝著白玉鞠了一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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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玉問道：“先生這是何意？”
    周先生說：“小少爺福澤深厚，來人間隻為曆劫，我能有幸見到小少爺，自然要趕緊拜一拜，讓小少爺見笑了……”
    白玉驚訝道：“你能看出我的真身？”
    周先生搖頭，道：“我沒有那麽深的道行，隻知道小少爺本不屬於這裏……另外，少爺身邊的那位心上人，命格不全，卻仍舊帶著滔天氣運，若他作惡，將生靈塗炭、民不聊生，還望小少爺悉心引導他、約束他，少爺與他存在十世情緣……”
    白玉道：“十世？”
    周先生說：“可能還不止……我隻能看出十世情緣。”
    白玉點頭，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周先生壓低了嗓音，又道：“我看他有……”
    白玉問：“有什麽？”
    周先生猶豫片刻，本來想說“帝王之相”，但這種話說出去，很容易招來禍事，哪怕房間裏隻有他和白玉兩個人也不行，天機不可泄露，雖然他想跟白玉交好，但也不能因為多嘴，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，於是他改口道：“有福氣，他有很大的福氣，你倆在一起，定然會富貴榮華、幸福美滿。”
    白玉道：“那就多謝先生吉言了。”
    兩人聊完，又把白老爺等人叫進來，淩子晟有武功，剛才隔著門就把兩人的談話聽了個大概，知道自己跟少爺有十世姻緣，內心高興，連帶著看向周先生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。
    周先生挑選了三個吉日，分別是10月13日、12月27日，以及來年的1月6日。
    “這幾個日子都不錯，你們想挑在哪天都可以。”
    白夫人說：“十月太倉促了，感覺十二月會好一些……”
    白老爺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紅布袋，遞給周先生，作為此次算命的酬勞。
    周先生沒有拒絕，畢竟他以前一直收銀子，這次忽然不收了，會顯得很奇怪，他把紅布袋放起來，轉身取了二十張平安符，放進了白老爺的手裏。
    白老爺連連道謝。
    淩子晟說：“我想早點嫁給少爺。”
    白玉也覺得早一點比較好，他道：“娘，我想在十月十三日成親，可以嗎？”
    白夫人無語極了，“這麽倉促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奉子成婚呢，還好是兩個大男人在一起，不然還真是說不清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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