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流水線上的月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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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淩晨四點,餘小麥在機床的轟鳴聲中驚醒。
    流水線的傳送帶還在運轉,不鏽鋼零件反射著慘白的燈光。她抹了把臉,手背上沾著機油和汗水的混合物。右腿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——那是去年被掉落的鋼架砸中後留下的,廠裏隻賠了三個月的基本工資。
    "第37箱。"
    監工老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伴隨一記不輕不重的踢凳。餘小麥猛地坐直身體,手指飛快地抓起零件。流水線不會因為誰打瞌睡就停下,少裝一個螺絲,整箱都要返工。
    "再睡著就滾蛋!現在招人可比買菜還容易。"
    老李的皮鞋噠噠走遠,餘小麥悄悄摸向口袋裏的懷表——那是父親留下的唯一物件,表蓋內側刻著"1987.5.1紅星機械廠先進工作者"。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些。
    "小麥..."隔壁工位的王嬸遞來半塊巧克力,"聽說新線要上機器人了。"
    傳送帶突然卡頓。餘小麥抬頭,看見幾個穿西裝的人站在車間二樓,正對著流水線指指點點。最年輕的那個手裏拿著平板電腦,屏幕上跳動著生產效率曲線。
    "那是總部來的技術員。"王嬸壓低聲音,"上個月廣南分廠裁了三百人..."
    餘小麥的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。父親病危時,廠裏就是這樣帶著律師來談買斷工齡的。
    下班鈴響時天已大亮。
    餘小麥拖著右腿走在人群最後。打卡機旁的公告欄貼著新通知:
    "全員效率考核通知
    末位10將轉入培訓池
    培訓期間按本市最低工資標準發放生活費"
    通知右下角蓋著鮮紅的公章,像一道未愈的傷口。
    宿舍樓下的早餐攤冒著熱氣。餘小麥要了碗豆漿,賣早餐的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:"丫頭,你手上怎麽有藍墨水?"
    她低頭,發現虎口處確實有塊靛藍色汙漬——可車間裏根本沒有藍色油墨。
    懷表突然發燙。
    餘小麥衝回八人間的宿舍,從枕頭下摸出懷表。表蓋不知何時彈開了,表盤上浮現出細小的光點,排列成北鬥七星形狀。最亮的那顆正對著窗外——紅星廠廢棄的老倉庫方向。
    "幻覺...一定是太累了..."
    可當她擰開保溫杯時,水麵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疲憊的臉,而是一座青銅城市的虛影。
    老倉庫的鐵門掛著新鎖。
    餘小麥繞到西側,發現去年塌陷的牆洞還在。鑽進去的瞬間,懷表的光點突然大亮,照亮了滿地泛黃的檔案袋。
    最上麵那份標著"1987年事故調查報告",父親的名字赫然在列:
    "餘衛國等12名搶修班成員,在檢修3號熔爐時遭遇氣體泄漏..."
    報告最後一頁被撕掉了,但裝訂孔殘留著墨跡——有人用藍色圓珠筆寫過什麽。
    懷表的光點突然移動,照向角落的舊工具箱。餘小麥撬開生鏽的鎖,裏麵竟是一套八十年代的工作證,塑封表麵結著蛛網。
    她突然僵住。
    最底下那張工作證的照片...是年輕時的父親,可名字寫著"鄭毅"!
    "找到你了。"
    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。老李舉著手電筒站在牆洞前,鏡片反著白光:"我就說監控裏有人往這兒跑。"
    餘小麥下意識把工作證塞進口袋。懷表突然劇烈震動,藍光透過衣料,在老李驚愕的目光中,整個倉庫的陰影開始扭曲——
    生鏽的機床投下的影子變成了青銅樹,油汙積水映出的不是天花板,而是血紅色的月亮。
    "你...你口袋裏是什麽?"老李的聲音開始發抖。
    餘小麥後退半步,右腿突然劇痛。她低頭看見傷疤處滲出的不是血,而是靛藍色的...光?
    更衣室的鏡子前,餘小麥卷起褲腿。
    那道二十厘米長的傷疤正在發光,皮膚下隱約有金屬紋路流動。懷表貼上去的瞬間,鏡中的倒影突然開口:
    "他們用我們的血潤滑齒輪。"
    不是幻覺——鏡中的"她"穿著八十年代的工裝,胸前別著"鄭毅"的工作證。
    "爸...?"餘小麥的指尖碰到鏡麵,觸感卻是冰涼的青銅。
    "1987年5月1日,我們發現了熔爐裏的青銅器。"鏡中人聲音嘶啞,"那不是文物...是活的..."
    更衣室的門突然被踹開。老李帶著兩個保安衝進來,手裏拿著電擊棍:"偷竊廠史檔案可是要坐牢的!"
    餘小麥轉身時,懷表掉在地上。表蓋彈開的瞬間,整個更衣室的燈光開始頻閃,所有人的影子都凝固成了青銅人像的姿勢。
    老李的眼鏡啪嗒落地。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手——皮膚下正泛起青銅色的血管:"不...不可能...那批青銅明明都熔掉了..."
    餘小麥抓起懷表衝向出口。走廊的應急燈突然全部亮起,紅光中她看清了懷表上新浮現的文字:
    "第一批守門人:餘衛國 鄭毅 王建國..."
    名單最後七個名字,正是今天值班的七名管理員。
    宿舍樓傳來尖叫聲。
    餘小麥隔著窗戶看見,上鋪的室友小吳正對著自己的右手慘叫——那隻手完全變成了青銅質地,指縫間滴落藍色液體。
    廠區廣播突然播放起八十年代的老歌:《咱們工人有力量》。但歌詞變成了詭異的吟誦:
    "青銅醒 血月升"
    "七人祭 歸墟門"
    餘小麥的口袋突然發燙。那張"鄭毅"的工作證燃燒起來,灰燼中露出一粒藍寶石,正好嵌入懷表缺失的秒軸位置。
    表針開始倒轉。
    她右腿的傷疤徹底裂開,青銅紋路如藤蔓般爬滿全身。最後的意識裏,她聽見鏡中父親的聲音:
    "跑!別讓他們抓住第七個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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