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晨的縣醫院走廊像一條冰冷的隧道。餘小麥扶著牆壁，指尖傳來的寒意直透骨髓。陳向明去處理春生爆炸現場的後續了，留下她獨自守著監護室裏那個氣息奄奄的嬰兒。保溫箱發出規律的微弱藍光，孩子小小的胸膛在透明罩子下艱難起伏，那方繡著暗紅解毒藤的繈褓，此刻被放在無菌室外的處置台上，像一個無聲的控訴。
    腳步聲由遠及近，淩亂而沉重。餘小麥抬頭，看見一個頭發散亂、眼窩深陷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衝過來，是陳小玲的母親小蘇。她身上還沾著泥點，顯然是連夜從鄰鎮趕來的。
    “小麥姐！”小蘇一把抓住餘小麥的胳膊，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裏，聲音破碎得像被砂紙磨過，“我的小玲…我閨女…沒了…我還怎麽活啊？！”她身體一軟，順著牆壁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，眼淚鼻涕糊了一臉，壓抑的嗚咽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，令人心碎。
    餘小麥蹲下身，用力抱住這個瞬間被抽走魂魄的母親，喉嚨堵得發緊“嬸子…小玲走了，可孩子還在…孩子得有人管啊…” 她瞥向處置台上那方小小的繈褓。
    小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看到那株暗紅色的解毒藤圖案時，哭聲猛地一窒，眼神變得極其複雜，混雜著驚恐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慟。“這…這東西…” 她哆嗦著嘴唇，卻說不出完整的話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餘小麥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。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，隻有兩個字和一個地址
    「倉庫。單獨。」
    後麵跟著縣城西郊一個廢棄醫療器械倉庫的詳細門牌號。
    餘小麥的心猛地一沉。她看了一眼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無法自拔的小蘇，又看了一眼監護室裏命懸一線的孩子，最終咬咬牙，輕輕拍了拍小蘇的背，你在這兒守著孩子，我…我去辦點事，很快回來。”
    廢棄醫療器械倉庫。
    濃重的鐵鏽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。月光從破損的高窗斜射進來，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。巨大的、蒙著白布的廢棄醫療設備如同沉默的怪獸，投下扭曲猙獰的影子。餘小麥握緊了口袋裏防身用的小型電擊器，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積塵上，發出輕微的“沙沙”聲。
    “你來了。”一個刻意壓低的女聲從一堆廢棄的病床後麵傳來。餘小麥循聲望去，隻見一個穿著便裝、但腳下還蹬著護士鞋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，她臉色蒼白，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警惕，不停地四處張望。
    “你是誰？為什麽約我來這裏？”餘小麥保持距離，聲音冷靜。
    “我是周敏，以前在社區醫院做護士，後來…後來被調到那個地方做外圍護理。”自稱周敏的女人急促地說，“我認識小玲！她就租住在我同一個小區，隔兩棟樓！”
    餘小麥瞳孔微縮“同一個小區？城西那個老舊小區？”
    “對！就是李局他們後來查到的地方！”周敏用力點頭，“小玲剛搬來的時候，人還很精神。我見過她幾次，她很喜歡小孩，看見我抱鄰居的孩子逗弄，還跟我聊過天，說她以後也要生個可愛的寶寶…她特別喜歡一些花草圖案，尤其是那種像藤蔓的…” 她的目光投向餘小麥隨身帶來的證物袋——裏麵正是那個繈褓。
    “這肚兜上的解毒藤花紋，是她自己繡的？”餘小麥追問。
    “是！”周敏肯定道，“她懷孕中期的時候，有次在樓下曬太陽縫東西，我問她繡的什麽，她笑著說是一種能‘解毒保平安’的藤，樣子很特別，她照著畫冊描的，說希望孩子健健康康。我當時還覺得那花紋有點怪，顏色也太暗了…現在想想…” 周敏的聲音帶上了哭腔。
    “那個男人呢？監控裏跟她一起的男人！”餘小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    “他不是好人！絕對不是！”周敏的語氣陡然變得激烈，帶著恨意，“那個男的，看著年輕，像個學生，可眼神陰得很！我後來在小區見過他幾次，每次身邊都跟著不同的年輕女孩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！他對那些女孩動手動腳，一看就不是正經關係！”
    “他叫什麽？住在哪裏？”餘小麥追問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他真名！小玲叫他‘阿哲’，但誰知道是不是真名！”周敏搖頭，“他們租的房子就在小玲名下！我敢肯定！因為有一次物業催繳水電費，就是找的小玲簽的字！那男的從來沒露過麵！租房合同上肯定隻有小玲的名字！那男的精得很！”
    “李局他們查過，那房子確實是租的，合同上隻有小玲一個人的簽名和身份證信息。”餘小麥印證了周敏的話，“監控拍到了那個男人的臉，但數據庫裏查不到匹配的身份信息。”
    “查不到就對了！他像鬼一樣！”周敏打了個寒顫，下意識地抱緊雙臂，聲音壓得更低，充滿了痛苦，“小玲快生的時候…太遭罪了。我住得近，有時候晚上能聽到…聽到他們屋裏有打罵聲，還有小玲壓抑的哭聲…有一次在樓道裏碰見，大夏天的，她穿著長袖，領口沒遮嚴實，我…我看到她脖子上有淤青…我問她，她就躲，眼淚直掉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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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敏的敘述像一把鈍刀，反複切割著餘小麥的心。她幾乎能想象出小玲在那十個月裏經曆的絕望和恐懼——被監控，被毆打，懷著孩子卻如同身處地獄。
    “那個‘阿哲’，他靠什麽生活？他和小玲在一起，圖什麽？”餘小麥抓住關鍵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他幹什麽的，神神秘秘的，但好像不缺錢。至於圖什麽…”周敏的眼神閃過一絲迷茫，隨即又變得肯定，“他看小玲的眼神，不像看愛人，倒像…倒像看著一件值錢的東西！尤其是小玲肚子大起來以後！”她頓了頓，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，聲音顫抖起來，“還有…小玲生之前大概半個月，有一天晚上，我看到那個‘阿哲’和另一個男的在小花園角落說話，那人臉上…好像有道疤…”
    刀疤臉！
    餘小麥渾身血液幾乎凝固！十個月前玉米地裏那個凶神惡煞的殺手身影瞬間與周敏的描述重疊！
    “你看清了？”餘小麥聲音發緊。
    “離得遠，燈光暗，不太真切，但感覺很像…而且那人身上有股子…狠勁。”周敏心有餘悸。
    線索像破碎的拚圖，正在一塊塊顯現出猙獰的輪廓。一個以年輕女孩為目標、手段狠辣、組織嚴密的犯罪團夥！小玲不幸落入魔掌，被控製、被虐待，甚至被當成了某種“物品”！而那個“阿哲”，很可能就是這個團夥中負責控製和“管理”受害者的下層成員！那個孩子…那個孩子是他們控製小玲的籌碼？還是…他們另有目的？
    就在這時，餘小麥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，屏幕上跳動著陳向明的名字。她剛按下接聽，陳向明急促到變調的聲音就衝了出來
    “小麥！你在哪？孩子情況突然惡化！醫生下了病危通知！小蘇快崩潰了！還有…李局那邊剛查到重大線索，那個‘阿哲’的身份有眉目了！他很可能跟‘永生製藥’的一個秘密生物實驗室有關！那個解毒藤圖案…是他們的內部標記！”
    永生製藥！解毒藤！秘密實驗室！病危的孩子！
    所有的線索如同驚雷，在餘小麥腦中炸開！她猛地看向周敏，對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麵無血色。
    “我馬上回醫院！”餘小麥對著電話吼道，掛斷的瞬間，她一把抓住周敏的手腕，眼神銳利如刀“周護士，想救你自己，也為了小玲，跟我走！把你知道的一切，原原本本告訴警察！那個‘阿哲’，還有刀疤臉，他們一個都跑不了！”
    倉庫外，夜風嗚咽，如同亡魂的哭泣。而一場圍繞著無辜生命、罪惡交易與驚天陰謀的終極對決，已然拉開了染血的序幕。監護室裏嬰兒微弱的心跳，成了這場風暴中最揪心的倒計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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