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年冬·雪夜裏的三種黑色

字數:6137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寒冬,韓國某著名律師事務所周會長不幸離世。
    這一消息震驚了整個社會,韓國前總統甚至在記者采訪時,麵露惋惜。為周善寅會長的突然離世發表講話。
    各界人士湧向葬禮現場進行吊唁,深切表達對這位法律界巨匠的敬意與哀思。
    靈堂設立在鍾路區附近的首爾大學醫院葬禮場,場內彌漫著凝重莊嚴的氛圍。
    靈堂中央,被無數鮮花簇擁著的遺像——遺像中周會長兩鬢斑白,眼神卻犀利肅穆,霸道地注視著前方。
    巨大遺像下方,周會長的長子和長孫負責接待。
    長子周政民麵色悲痛地跪坐在靈前。已過大衍之年仍舊文雅俊美,樣貌仿佛四十出頭。
    他身著韓國傳統黑色喪服,因為常年保持健身,緊繃的肌肉收攏在西裝下,顯得挺拔健碩。
    頭發一絲不苟背在腦後,峰巒起伏的麵容充滿侵略性,黑框眼鏡遮住英眉,從鏡片中隻看到一雙眼睛泛著水色哀慟。
    仿佛濃墨歙硯上輕輕落下一滴清水,徐徐化開殺伐,揮就妙手丹青。
    周政民曾經任職於韓國某大學,是一名數學老師。
    這在周會長眼裏視作離經叛道,周善寅為他規劃的人生路線是成為一名律師,接手家族律所,延續周家的傳承。
    然而周政民卻艱難地違背了父親的意願,選擇通往另一條道路。
    在許多年裏,這件事情讓周家父子產生嫌隙,直到周政民結婚生子,周會長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到下一代身上。
    “律師有什麽不好?!律師扞衛了那些犧牲個人自由換取契約自由的人的權利!”
    周會長這句話,周政民幾乎聽到厭煩。
    然而令周政民沒有想到的是,幾年之後,他的兒子周數,將爺爺的這句話深深印刻進生命裏。
    “我也要像爺爺那樣,成為幫助他人獲得幸福的存在。”牙牙學語的年紀裏,奶團子眨著黑寶石般的大眼睛,鄭重其事說道。
    “好好好,這樣爺爺死了也瞑目了!”周善寅難得露出慈愛讚賞的目光。低下頭虎掌一抬,輕輕地,拍在周數的頭頂。
    指間佩戴的巨大金色戒指閃爍著光芒,昂首嘶吼的獅頭威風凜凜。
    那是屬於周家律師的家族戒指。
    爺孫倆好不快活,玩耍在一起。
    現在,這個霸道獨裁、德高望重,一生埋頭鑽研法學的老頭子,的確死了。
    屍體安置以後,周政民體麵周至操持著葬禮,送父親最後一程。
    前來吊唁的賓客上有政客商要,下有平民百姓,周政民一視同仁,對每一位來訪者90°鞠躬致謝。他強撐著精神,雙拳緊握,僵硬地垂在身體兩側。
    周政民旁邊,安靜站立著他的兒子。
    直挺著平闊緊實的後背,定製西裝嚴密包裹蜂腰削背,氣場帶著生人勿近的禁欲。
    黑色西裝領口處,斜方肌緊繃的裹藏著脊椎,在細膩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屋脊而上的棘突。烏黑發尾垂在脖頸兩側,遮掩住暴起的青筋。
    年輕人廣額闊麵,低垂著頭顱仍舊沉穩貴氣,幾縷發絲從原本整齊背在腦後的劉海中散落,拂過一雙冷漠深邃向太陽穴上挑的狐狸眼。
    父子倆都在強行忍耐著悲傷的情緒。
    周數指間佩戴著一枚戒指,巨大的戒麵閃爍著金光。兩人氣場契合節奏一致,不斷對前來吊唁的賓客還禮。
    夜幕降臨,天空飄起細小雜墜的雪花,雨夾雪落在地上很快融化。
    周數默默起身,轉頭凝視著靈堂中央爺爺的照片——那是老人去世前最後一次登上新聞頭版。
    “爺爺,壞人也需要律師嗎?”
    “法律不是道德,律師需要給人提供專業知識;而人性的底線則需要你正視內心,堅守自我。”
    雪花落在周數寬厚的肩頭,很快被西裝吸收。它飛得那麽茫然、消失得那麽果決,好像爺爺的靈魂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    周數獨自佇立,一股哀傷湧上心頭。他虎口猛然收攏,強迫自己從悲痛中清醒。
    此刻,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解決。
    吊唁進行到了尾聲,周政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緩慢站起身來。一掃疲憊之色,眼神清冷望向靈堂外麵。
    雪花不再夾雜雨水,越落越大,紛紛揚揚鋪滿地麵。
    “出來吧,人都走光了。”周數喑啞著嗓子,沉聲說道。虯實的脖頸青筋隨之快速褪去。
    周數話音剛落,漫天雪景之中,緩緩走出一道身影。
    男人緩慢優雅地走著,黑色絲綢襯衫隻扣到胸肌下方,隨意裸露的肌肉上,垂下一條銀色項鏈。他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,撐著一把黑傘,掩蓋住了樣貌。
    當發現周數已然察覺他的到來,手腕一翻,從雨傘下露出一張美豔張揚的臉。
    "還真是父慈子孝的戲碼。"男人目光略過周數,緊扣在周政民身上,像是盯住獵物的某種野獸。
    周數氣場全開,眼神淩厲射向男人。周政民眉頭緊皺,眼中閃過不悅。默默用身體,將男人與周數隔絕開。
    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    “暻瑉,如果你是來吊唁父親的話……”
    然而男人突然笑得花枝亂顫,瞥了一眼靈堂上的遺照,又很快重新鎖定周政民:“吊唁?老頭子終於死了,哥,現在,我是來帶你走的。”
    男人對靈堂裏的遺體毫無興趣,語氣嘲諷的輕笑著。
    周政民沉沉邁步,走到周數身旁,與他並肩站立。
    父子倆的外貌如此相似,甚至連身上散發的貴氣神態都十分接近。
    若周政民是斂去侵略性的一方名硯,周數更像是殺伐果決、一槍斃命的半自動9手槍。
    而穿著黑色絲綢襯衫的金發男人站在他們的對麵,猶如寂靜沉夜裏,淩空綻放的煙花。
    三人無聲對峙,散發出儒雅、矜貴與張狂的不同特質。漫天大雪間,三種不同的黑色緩緩蔓延,仿佛要比這雪夜更加寒冷。
    周數表情淡漠掃了父親一眼,周政民別過臉去躲開了那道目光。
    周數邁步,越過父親走到男人麵前。突出的眉骨沉沉壓著眼睛,露出自帶攻擊性的下三白。即便嘴角帶著戲謔,仍舊給人一種在看垃圾的高位感。
    他居高臨下審視著男人,側頭低語:“舉辦你的葬禮時,不會有這麽熱鬧。歡迎回家,我的小叔叔。”
    雪下了一場謊言,厚實得好像什麽都能埋葬。
    周數轉過頭去,神色冷漠而又帶著警告,層層包裹住周政民。
    周政民被盯得難堪,眉宇間終究還是露出一絲破綻。
    父子之間無聲展開對峙,周政民敗下陣來。
    最終,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:“暻瑉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完成了,周數,你……”
    周數目光冷冽,眉眼上挑顯露出攻擊性。歪了歪頭,笑意越深語氣越冷:“如你所願。”
    說話間哈氣仿若迷霧,籠罩住他年輕硬朗的麵容。
    他的話語像冰箭一般射向周政民,周政民腳下踉蹌,慘然笑出聲來,那聲音如同痛苦的哀嚎。
    周數置若罔聞,對他失去興趣一般,越過兩人。
    周暻瑉雙手合十,優雅地鼓了鼓掌。發出肆意的笑聲。
    周政民麵色枯槁,不為所動。
    周暻瑉嘴角一撇,流露出明顯的不耐煩。
    他長腿邁步,踏著片片下墜的雪花走向周政民,一節慘白的手腕探出袖口,伸向周政民:“哥,我們終於自由了!”
    周政民內心一滯,憤怒地瞪著弟弟,沒想到他如此肆無忌憚,低聲喝道:“暻瑉你……”
    兩人四目相對,周政民健碩的身姿委頓下去,迅速別過頭,望向身後靈堂裏父親碩大的黑白遺照。
    周暻瑉捏住周政民的下巴,強迫對方看著他。手腕一翻,維持著舉在空中的姿勢——那是一個明明確確邀請的信號。
    他在等待,同時也在誘惑。
    周政民冷冷盯看半天沒有動作,強忍怒意握緊拳頭。卻發現周暻瑉淺色瞳孔輕輕顫動,劃過一抹哀傷——周暻瑉在細不可察的發著抖。
    周政民忽然自嘲的笑出了聲。
    從小到大,這個俊美明豔的弟弟肆意任性,總是憑借這樣脆弱的表演,從父親手中得到夢寐以求的事物。
    孩提時代,暻瑉隻需要輕聲抽泣;逐漸長大之後,則變成言語誘惑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的手段逐漸升級,不再局限於表麵功夫。
    周暻瑉宛如一位自命不凡的指揮家,運用極其細膩的情感變化,悄然獲得掌控。
    此刻,周暻瑉濃密睫毛低垂,眼角掛著若有似無的潤澤,一滴淚恰到好處從臉頰劃落。
    然而周政民知道,弟弟是一名斬獲無數獎項的資深模特——周暻瑉每一處細致的表情,都隻是拿捏到剛好的傾情演出。
    那種脆弱到張狂的極致誘惑,從不缺信徒獻祭出一切。
    周政民耐心地等待著,等待弟弟的表演露出破綻。
    令他失望的是,周暻瑉忽然湊上前來,冰冷慘白的臉頰輕輕貼住周政民的脖頸,唇齒微張撒起嬌來:“哥哥,我好冷……帶我走吧……哥……”
    周政民再次敗下陣來。周暻瑉趁機握住周政民的指尖,一寸一寸覆蓋住。
    周暻瑉舌尖舔過森白牙齒,露出得逞的壞笑。兩人十指相扣,逐漸有了暖意。
    “哥,自由了,我們終於自由了……”周暻瑉笑得天真,指尖摩挲著周政民的指腹,輕聲說道。
    周政民回頭望向巨大黑白遺像前,靜靜佇立的周數。他們之間的親情所剩無幾,殘存的一絲也在周暻瑉出現時,被周數親自斬斷。
    ——就剩你自己了,從此以後,你將孤身一人
    周政民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:“你自由了,周數。”
    靈堂內,周數緩緩摘下指間的金戒指,低頭在唇邊碰了碰,神色虔誠哀傷。
    ——爺爺,你囚禁了我十年。現在,我要回去找他了。
    喜歡燃燒直至灰燼請大家收藏:()燃燒直至灰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