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九:斑駁救贖
字數:3499 加入書籤
2017年深秋的風裹著銀杏葉的碎末,像無數細小的針,紮進我裸露的脖頸。我死死攥著貓窩旁那撮斑駁的黃毛,指甲幾乎掐進掌心。媽媽站在廚房門口,圍裙上暗紅的痕跡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,她擦拭菜刀的動作機械而冰冷:“下周就是一模考試,你數學上次才考了42分,養貓隻會讓你更分心。”
案板上躺著的“貓屍”腹部還粘著斑駁的毛發,可那雙眼睛分明是塑料製成的死物。但當時的我被恐懼衝昏了頭腦,在媽媽說出“貓已經處理了”的瞬間,書包帶勒著肩膀就衝出家門。記憶裏斑駁第一次在巷口衝我搖尾巴的模樣,它用肉墊拍醒賴床的我的清晨,此刻都化作滾燙的淚水,在臉上劃出灼熱的痕跡。
暴雨在街角炸開時,我撞進了虎嘯鎮。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扭曲成“xiao”和“zhe”的殘影,直到阿強扶住我顫抖的肩膀。這個總戴著貓爪銀飾的男人指著巷尾:“要找墨雪?跟著星藍陣營的月光石標記走。”
潮濕的石板路上,一場無聲的對峙正在上演。赤紅陣營的橘貓們毛發間別著鮮豔的虞美人,用自製彈弓守護著會發光的蘑菇田;星藍陣營的黑貓們脖頸掛著月光石,尾巴尖端泛著幽藍的光,正用藤蔓編織擔架。突然,一道藍白身影衝破雨簾——墨雪鎮長淩空躍起,它黑色的肉墊精準落在我肩頭,脖頸的銀色項圈刻著古老的貓族圖騰。
“外來者,你帶著悲傷的氣息。”墨雪的聲音像屋簷滴落的雨珠般清冷。穿過掛滿銅鈴的長廊時,我看見星藍貓用尾巴卷起草藥研磨成粉,赤紅貓則用辣椒油浸泡麻布製作防護盾。街道盡頭的“貓咪食堂”飄著草藥香,瘸腿的狸花貓正用嘴叼著紗布,給受傷的同伴包紮。
“血狼鎮的惡犬又來騷擾了。”阿強遞給我一碗熱湯,蒸汽模糊了我的眼鏡。我望著墨雪指揮貓群加固防禦工事的身影,突然想起媽媽擦拭菜刀時的背影——同樣的堅定,同樣的不容置疑。那時的我還不知道,媽媽圍裙上的“血跡”不過是過期的番茄醬,而那把寒光閃閃的菜刀,後來切過的都是給流浪貓準備的雞胸肉。
春去秋來,我跟著阿強救助受傷的流浪貓,參與兩個陣營的和平談判。赤紅陣營首領火鬃總戴著羽毛冠冕,說話時會用尾巴甩出火星;星藍軍師影月則擅長用螢火蟲翅膀占卜。2018年冬夜,我在巡邏時發現了被困陷阱的獨眼橘貓,它獨爪護著幼崽的模樣讓我想起斑駁。當我把它帶回營地時,赤紅貓們歡呼著為它取名獨行。
“它骨子裏有戰士的血。”火鬃用爪子為獨行戴上藤蔓護腕。而次年夏天,後腿畸形的小懼被遺棄在星藍陣營領地時,影月連夜用月光石為它打造了會發光的輪椅。每當小懼轉動輪椅,那些熒熒微光就像墜落的星辰。
勇士的到來改變了一切。那隻渾身是傷的白色金毛犬,被狗肉販子的鐵鏈磨得血肉模糊,卻仍在護著三隻小貓。“它眼裏有和你一樣的溫柔。”墨雪用尾巴輕拍我的手背。從那天起,勇士成了跨越陣營的信使,它寬厚的脊背既運送過赤紅陣營的戰旗,也載著星藍陣營的藥箱。
2021年深秋,我在救助站的監控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白發蒼蒼的媽媽正跪在地上,給瘸腿的流浪貓喂食。她麵前的筆記本上,密密麻麻記錄著每隻貓的病史,其中一頁夾著斑駁的照片——照片裏的它戴著伊麗莎白圈,後腿纏著繃帶,旁邊寫著:“孩子,媽媽對不起你,等它病好了,一定告訴你真相。”
四年後推開家門的瞬間,勇士的銅鈴聲清脆悅耳。客廳裏,獨行和小懼正在貓爬架上追逐,墨雪安靜地臥在媽媽膝頭,尾巴輕輕拍打著她布滿老繭的手。書架上,那本塵封的日記本已經寫滿,最新一頁貼著獨行、無懼和勇士的合影,旁邊還有一張字條:“現在家裏有它們陪著,媽媽不孤單了。”
被撕碎的幻想與拚湊的真相
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網,死死裹住我的鼻腔。我蜷縮在病床上,望著天花板上剝落的牆皮,它們一片片往下掉,如同我破碎的記憶。床頭擺著一本破舊的蠟筆畫冊,那是我在病院裏的全部寄托。畫滿虎嘯鎮的紙頁間,赤紅貓群守護著發光的蘑菇田,星藍貓在月光下調配草藥,獨行用獨眼警惕地了望,無懼坐著特製輪椅穿梭如風,墨雪鎮長優雅地甩動雪白尾巴,勇士的銅鈴聲永遠回蕩在幻想的街巷。而每一幅畫的角落,都有帶著後腿黑斑的斑駁,用毛茸茸的身體蹭著我虛構的手掌。
"又在想你的貓了?"護士小張走進來,語氣裏帶著三分憐憫七分無奈。我抱緊懷裏的毛毯,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貓毛氣息,盡管我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。五年前的那個深秋,媽媽圍裙上的"血跡",還有她那句冰冷的"貓已經處理了",成了紮在我心裏的刺,讓我在崩潰邊緣徹底墜落。從那以後,現實世界的每分每秒,都成了我逃向幻想的跳板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直到那天,醫生遞來泛著慘白光澤的藥片:"媽媽在外麵等你很久了。"推開通往花園的門,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。模糊的視線中,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長椅上,懷裏抱著個熟悉的貓籠。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——籠中,灰白相間的貓正懶洋洋地打盹,後腿那片黑斑,像極了我畫過無數次的模樣。
"斑駁...真的是你?"我踉蹌著撲過去,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。媽媽抬起頭,我這才發現她的頭發幾乎全白了,眼角的皺紋裏藏著說不盡的疲憊。"當年它得了貓瘟,我怕影響你考試..."她哽咽著,指腹輕輕摩挲著貓籠,"送它去治療後,我用模型和假血漿騙了你。後來它被領養又遭遺棄,我找了好久,跑遍了整個城市的救助站..."
斑駁似乎感應到什麽,伸出爪子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。真實的觸感從指尖傳來,那是帶著溫度的、鮮活的生命,與我幻想中的虛幻截然不同。就在這時,兩個毛茸茸的身影從灌木叢中竄了出來——獨眼的獨行,還有歡快奔跑的無懼,它們的模樣與我畫冊裏的插畫別無二致。遠處,傳來清脆的銅鈴聲,勇士邁著熟悉的步伐向我們跑來,脖頸的鈴鐺聲仿佛穿越了時空,與我幻想中的聲音重疊。
回到家,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來,在地板上形成金色的光斑。餐桌上擺著一本嶄新的日記本,扉頁夾著的照片裏,戴著粉色牽引繩的斑駁正乖巧地坐在寵物醫院的檢查台上,拍攝日期赫然寫著2017年11月5日——正是我離家那天。書架角落褪色的紙箱裏,整齊碼著五年間的寵物醫院繳費單,最上麵壓著一張便簽,是媽媽歪歪扭扭的字跡:"等孩子回來,給他個驚喜"。
"該吃飯了,小饞貓狗)們。"媽媽轉身走向廚房,櫥櫃深處傳來貓糧袋沙沙作響的聲音。忽然,陽台傳來熟悉的叫聲,灰白相間的身影躍過紗窗,後腿那塊獨特的黑斑在陽光下格外醒目。斑駁撲進我懷裏,喉嚨裏發出急切的呼嚕聲,溫暖的身體讓我想起無數個在幻想中相擁而眠的夜晚。墨雪優雅地躍上窗台,尾巴掃過斑駁的脊背,獨行和無懼早已連蹦帶跳地撲到我腳邊,無懼特製的輪椅軲轆碾過地板,發出輕快的哢嗒聲。
窗外傳來血狼鎮方向的犬吠,勇士昂首發出清亮的犬吠,赤紅陣營與星藍陣營的貓群在屋頂此起彼伏地應和,月光石與虞美人的微光交織成網。媽媽的手搭在我肩上,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:"去陪它們玩吧。"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與滿地撒歡的毛團重疊在一起。原來,那些以為是幻想的守護與重逢,從來都是真實存在的——媽媽用五年時光,把幻想變成了現實。愛早已在時光深處,織就了最溫暖的真相。
喜歡永不褪色的印記請大家收藏:()永不褪色的印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