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八:懸崖之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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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風如利刃般刮過臉頰,卷起我淩亂的發絲,我顫抖著攥緊懷中白貓阿霜的脖頸,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。腳下,萬丈深淵雲霧翻湧,仿佛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,隨時準備將我們吞噬。阿霜垂著四肢,沒有掙紮,隻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我,目光裏沒有恐懼,隻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,像兩汪化不開的濃稠蜜糖。
    “你害死了我!”我聲嘶力竭地吼道,聲音在空曠的山穀中回蕩。記憶如毒蛇般啃噬著我的心髒,那個可怕的夜晚又一次在腦海中重現:我熟睡時,阿霜突然發狂,跳上我的胸口,利爪狠狠地抓向我的咽喉。我拚命掙紮,可它小小的身軀不知從哪來的力氣,竟將我死死壓製住,直到黑暗徹底將我淹沒。重生回到三個月前,我假意溫柔地照顧它,隻為等待這一刻,帶它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山穀,實施我的複仇計劃。
    阿霜突然伸出舌頭,輕輕舔舐我手背上被它掙紮劃出的血痕。這個動作讓我渾身一震,恍惚間,初次相遇的場景如潮水般湧來。那是個暴雨傾盆的夜晚,街道上積水成河,我在一處廢棄的紙箱旁發現了渾身濕透、奄奄一息的小奶貓。我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,將它裹在懷裏,用體溫為它焐熱。而它,也是這樣用柔軟的舌頭,一下又一下,感激地舔著我的手指。
    “去死吧!”我咬著牙,猛地將阿霜向前甩去。它的身體在空中舒展,宛如一片輕盈的羽毛。就在它即將墜入深淵的瞬間,一段陌生而清晰的記憶如閃電般劈開我的腦海:上一世,我因長期加班過度,深夜突發心梗,昏迷在床上。阿霜焦急地在我胸口來回跑動,試圖喚醒我,它瘋狂地抓撓我的脖頸,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,尋求幫助!急救人員後來曾說,如果再晚幾分鍾,我就徹底沒救了。
    “不——!”我撕心裂肺地慘叫著,幾乎是本能地撲向懸崖邊。下墜的阿霜聽到我的聲音,竟奇跡般地調轉身體,奮力伸出利爪,死死扒住崖邊凸起的岩石。我顫抖著探出身子,雙手緊緊抓住它沾滿泥土的前爪,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拽回懷中。阿霜大口喘著粗氣,身上滿是擦傷,但它卻立刻用腦袋蹭著我的臉,喉嚨裏發出委屈又親昵的嗚咽聲。
    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,大顆大顆地砸在阿霜淩亂的毛發上。我緊緊地將它摟在懷裏,感受著它溫熱的身體和有力的心跳,這一刻,所有的誤解與仇恨都煙消雲散。原來,最深的誤解往往藏在最洶湧的恨意裏;而最笨拙的愛,卻總是在生死邊緣才顯露出真相。山風依舊呼嘯,但此刻,我懷中的溫度,足以融化所有的偏見與隔閡。
    下山的路上,我把阿霜牢牢地護在懷裏,一步一步,走得格外小心。它的小爪子還在微微發抖,腦袋卻固執地往我頸窩鑽,似乎隻有這樣,才能確認我還在它身邊。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身上,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,一深一淺地印在蜿蜒的山路上,宛如一幅被淚水與愛意暈染過的絕美畫卷。
    回到家,我小心翼翼地將阿霜放在軟墊上,仔細檢查它身上的傷口。那些被岩石磨破的地方觸目驚心,我心疼得眼眶再次泛紅。我拿來醫藥箱,用碘伏棉簽輕輕擦拭著它的傷口,每擦一下,都害怕弄疼它。而阿霜卻異常安靜,隻是時不時用鼻尖蹭蹭我的手腕,發出細微的呼嚕聲,仿佛在安慰我。這一刻,愧疚如潮水般將我淹沒,原來在我滿心仇恨、對它百般折磨的時候,它從未有過一絲埋怨,始終用自己的方式愛著我。
    自那以後,我開始重新審視與阿霜相處的每一個瞬間。清晨,床頭擺放的毛線球,是它想和我玩耍的小心思;半夜,它趴在我胸口的重量,是在確認我是否安好;就連曾經被我視為搗亂的打翻花盆,也不過是它為了抓住那隻嚇到我的蟑螂而留下的“案發現場”。曾經那些被我曲解的行為,在真相浮出水麵後,都化作了最溫暖、最動人的回憶。
    三個月後的一個雨夜,天空烏雲密布,雷聲滾滾。我突然感覺一陣心悸,呼吸變得困難起來。黑暗中,阿霜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適,焦急的叫聲立刻刺破寂靜。它迅速跳上床,用腦袋急促地蹭著我的臉,又用爪子輕輕拍打我的胸口,眼神裏滿是擔憂與急切。這次,我沒有恐懼和抗拒,而是伸手將它摟進懷裏,在它的提醒下,強撐著起身吃下急救藥。我靠在床頭,看著守在床邊一夜未眠的阿霜,心中滿是感動與慶幸。原來,我們早已成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救贖。
    如今,每當陽光灑進窗台,阿霜總會慵懶地躺在飄窗上,尾巴隨著窗外的鳥鳴輕輕擺動。而我,則坐在一旁的書桌前看書或工作,時不時伸手摸摸它柔軟的肚皮。它會舒服地眯起眼睛,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那些曾經的誤解、仇恨與痛苦,都化作了歲月裏細碎的塵埃,飄散在時光的長河中。唯有這份跨越生死、曆經磨難的羈絆,在歲月的洗禮下愈發清晰、明亮,溫暖著我們未來的每一個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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