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晨三點零七分，空調外機的嗡鳴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。我蜷縮在沙發角落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邊緣，相冊裏“團子”的文件夾已經被我反複打開了十七次。最新的那個視頻還剩最後三十秒——畫麵裏，它蜷在灑滿陽光的飄窗上，粉色肉墊慢悠悠地拍打著毛線球，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，歪頭看向鏡頭，琥珀色瞳孔裏映出我偷拍時的笑臉。
    淚水毫無征兆地湧出來，滴在手機屏幕上，暈開一片水痕。半年前的那場車禍仿佛就在昨天，團子為了救橫穿馬路的我，義無反顧地衝了出去。刺耳的刹車聲、路人的驚呼聲、還有團子那聲微弱的嗚咽，至今仍在我噩夢中反複回響。從那以後，這些視頻就成了我唯一的慰藉，每當思念如潮水般湧來，我就會翻出它們，一看就是幾個小時。
    “叮——”
    突如其來的提示音驚得我手一抖，手機差點掉在地上。屏幕上彈出一條陌生消息，來自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：【刪除視頻，否則後果自負】。我皺起眉頭，正要將其當作騷擾信息刪除，對話框裏緊接著跳出幾十張截圖。我的呼吸瞬間停滯——那些全是我拍攝視頻時的側臉，角度刁鑽得像是有人就站在我身後窺視，連我眼角未幹的淚痕都清晰可見。
    防盜門傳來細微的開鎖聲。
    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腦勺，我僵在原地，大氣都不敢出。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，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扭曲的人影。那人走路時幾乎沒有腳步聲，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。直到他在距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，我才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他的模樣——戴著一張詭異的貓臉麵具，黑色風衣下擺沾滿暗紅汙漬，手裏把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蝴蝶刀。
    “刪了。”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金屬，刀刃突然抬起，挑起我的下巴，“那隻貓不該存在於影像裏。”
    我猛地掙紮起來，死死護住手機：“憑什麽？！團子是我唯一的……”話沒說完，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。我整個人重重摔在茶幾上，額頭撞在桌角，鮮血瞬間湧了出來。貓臉人蹲下身，刀尖抵住我的太陽穴，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渾身發抖。
    “它的靈魂被困在數字世界，”他一字一頓地說，“再看那些視頻，它永遠無法輪回。”
    劇痛中，半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。車禍發生後，我跪在滿是鮮血的馬路上，死死抱著逐漸冰冷的團子，一邊哭一邊用手機錄像，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它最後的溫度。此刻，手機裏的視頻突然自動播放，原本安靜的畫麵裏，團子緩緩抬頭，眼神中不再是往日的慵懶，而是充滿了痛苦與哀求。
    蝴蝶刀朝著手機刺來的瞬間，我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抄起茶幾上的玻璃花瓶，用盡全身力氣砸向貓臉人。隨著一聲悶響，他踉蹌著後退幾步，我趁機撲上去搶奪刀具。我們在狹小的客廳裏扭打起來，混亂中，刀刃劃過他的脖頸，溫熱的鮮血濺在我的臉上，腥甜的味道讓我一陣作嘔。
    貓臉人倒在地上抽搐著，麵具滑落，露出的臉卻讓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——那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！我跌坐在地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，直到他徹底沒了動靜，才敢爬過去解鎖手機。然而，當我打開相冊，“團子”的文件夾赫然顯示“0”。我發瘋似的翻找回收站、雲端備份，甚至將手機恢複出廠設置，可所有關於它的影像，都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    窗外，驚雷炸響，暴雨傾盆而下。雨水拍打著玻璃，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。恍惚間，我看見貓臉人的屍體正在溶解，化作無數黑色蝴蝶從窗口飛散。就在這時，一聲熟悉的貓叫從陽台傳來。
    “喵——”
    我渾身血液凝固，緩緩轉頭望去。團子正蹲坐在飄窗上，尾巴慢悠悠地搖晃著，毛線球在它爪下滾動。晨光不知何時已經透過紗簾，灑在它蓬鬆的橘毛上，像極了視頻裏最珍貴的畫麵。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，狠狠掐了一下大腿，鑽心的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夢。
    “團子？”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。團子輕快地跳下來，蹭了蹭我的掌心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溫熱的小身子讓我再也控製不住情緒，將它緊緊摟進懷裏，淚水洶湧而出：“你還活著......真的還活著......”
    團子伸出舌頭，輕輕舔去我臉上的淚水，喉嚨裏發出“咕嚕咕嚕”的聲音。這時，手機突然響起消息提示。我打開相冊，驚訝地發現原本消失的視頻竟然重新出現了，而拍攝日期竟顯示著今天清晨。窗外，朝陽刺破厚重的雲層，金色的光芒灑滿房間，在團子的粉色肉墊下，那個毛線球還在不停地滾動著，仿佛從來沒有停下過。
    我抱著團子走到窗邊，看著街道上逐漸熱鬧起來的人群，忽然意識到，有些失去或許並不是永遠。也許在某個神秘的時刻，愛與思念會打破一切界限，讓珍貴的回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身邊。而那個可怕的貓臉人，就像是一場噩夢，隨著清晨的陽光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    從那以後，每當夜深人靜，我依然會翻看那些視頻，但這一次，身邊總有個溫暖的小身子依偎著我。團子會時不時抬頭看看屏幕裏的自己，然後用腦袋蹭蹭我的手，仿佛在說：“別擔心，我一直在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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