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四十:孤高者

字數:2379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營業廳的冷氣開得很足,我攥著手機的手心卻沁出汗。屏幕上"充值成功:2000元"的提示刺得眼睛生疼,半小時前手抖多按的兩個零,讓本就拮據的錢包雪上加霜。營業廳小妹為難地翻著係統後台:"先生,話費一旦充值無法原路退回,您看要不......"
    走出營業廳時,天空正飄著細雨。梧桐葉上的水珠滴在脖頸,我望著手機裏餘額數字,忽然想起母親住院繳費單上的空缺。路過巷口垃圾站時,一聲微弱的嗚咽從鐵皮箱後傳來。撥開潮濕的紙箱,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陰影裏亮起,那隻灰黑色的流浪貓縮成小小一團,右耳缺了個三角,漆黑的鼻尖還沾著泥漿。
    "連你也覺得我倒黴?"我自嘲地笑了笑,解下圍巾裹住發抖的小家夥。貓掙紮了兩下,忽然伸出黑舌頭舔了舔我凍紅的指尖,喉嚨裏發出試探性的呼嚕。它骨瘦如柴的身體在圍巾下輕輕顫抖,我鬼使神差地往寵物醫院方向走去。
    繳費時才發現,充值的2000元話費竟能兌換成合作商戶的代金券。當我抱著打完疫苗、洗得幹幹淨淨的貓走出醫院,手機裏還剩下200元代金券。小家夥在貓包裏探出黑鼻子,好奇地嗅著街邊烤紅薯的香氣,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拍打著我的手腕。
    "以後就叫你阿白吧。"我摸著它順滑的背毛,路燈把一人一貓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阿白歪頭看我,黑舌頭舔了舔嘴唇,仿佛在回應這個名字。回到出租屋後,它立刻跳上窗台,蹲坐在那裏俯瞰樓下的車水馬龍,姿態像極了守護領地的君王。
    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。阿白總是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,清晨會跳上床頭用爪子輕拍我的臉要吃的,卻從不在我懷裏多待。直到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,我發著高燒蜷縮在沙發上,恍惚間感覺有團溫暖貼上額頭。睜眼時正對上阿白擔憂的眼神,它的黑鼻子輕輕蹭著我的臉頰,平時孤傲的尾巴圈住我發涼的腳踝。
    冰鎬鑿進岩壁的脆響在山穀間回蕩,我眯起眼透過防風鏡望向霧靄深處。海拔4200米的雪線之上,連呼出的白霧都凝成冰晶,順著防風麵罩簌簌墜落。登山繩摩擦冰麵的刺啦聲裏,突然混進一聲微弱的窸窣,像是羽絨布料摩擦的聲響。
    我抓著冰鎬的手指驟然收緊,在陡峭的山壁上緩慢轉身。背包拉鏈不知何時開了道縫隙,灰黑色的貓毛從縫隙裏探出半截,沾著融化的雪水。阿白,那隻被我在鐵皮箱撿回來的流浪貓,此刻正蜷成毛茸茸的一團,整個身子埋在駝色毛巾裏。它標誌性的純黑鼻子微微翕動,沾著冰晶的胡須隨著呼吸輕輕顫抖。
    "你怎麽......"我壓低聲音,登山靴在冰爪的抓附下發出咯吱聲。阿白突然動了動,漆黑的舌頭懶洋洋地舔過鼻尖,琥珀色的豎瞳在陰影裏亮起兩簇幽光。它身下突然冒出團灰褐色的絨毛,小鬆鼠幼崽吱地叫了一聲,顫抖著往貓肚皮底下鑽去。
    這隻鬆鼠比我手掌還小,後爪上凝結的血痂混著鬆針,沾在阿白的肚皮毛上。阿白低頭用黑舌頭輕輕舔舐幼崽的傷口,喉間發出綿長的呼嚕聲,尾巴溫柔地圈住小鬆鼠不停抽搐的身體。山風卷起雪粒拍打在防風鏡上,我卻感覺眼眶有些發燙——這隻總是獨來獨往、連撒嬌都帶著傲氣的貓,此刻竟像位慈愛的母親。
    "得找個安全的地方。"我咬了咬牙,解開羽絨服內層。阿白十分配合地叼起鬆鼠,輕巧地跳進我懷裏。小鬆鼠在體溫的包裹下漸漸平靜,阿白則用鼻尖拱開我攥著能量棒的手,示意我喂食。當我把碾碎的堅果糊喂進鬆鼠幼崽嘴裏時,阿白就蹲在旁邊,黑鼻子不停嗅聞,確保小家夥順利吞咽。
    下山的路變得異常艱難。暴風雪在黃昏時分突然降臨,能見度不足五米。我背著兩個小家夥在臨時搭建的岩洞裏躲了整整一夜,阿白用身體圈住瑟瑟發抖的鬆鼠,黑舌頭一下又一下舔著它冰涼的爪子。鬆鼠幼崽把臉埋進貓毛裏,偶爾發出微弱的吱叫,而阿白總會立刻低頭回應,喉嚨裏的呼嚕聲像是在哼唱搖籃曲。
    回到市區的寵物醫院時,阿白寸步不離地守在診療室門口。當醫生說鬆鼠的腿傷需要靜養時,它立刻跳上觀察台,用尾巴蓋住小鬆鼠打著石膏的後腿。護士想給阿白檢查身體,它卻警惕地弓起背,直到我握住它的黑爪子,才勉強讓醫生聽了聽心跳。
    三個月後的清晨,陽台傳來熟悉的窸窣聲。阿白蹲在貓樹頂端,黑鼻子微微抽動,注視著下方歡蹦亂跳的鬆鼠。小鬆鼠已經長出蓬鬆的大尾巴,此刻正抱著顆核桃,靈活地竄上貓樹,看到此情此景我決定給那隻鬆鼠起名新秀。它突然撲到阿白背上,用毛茸茸的臉頰蹭著貓的黑鼻子。阿白嫌棄地甩了甩頭,卻沒有躲開,任由鬆鼠用門牙輕輕啃咬自己的耳朵。
    如今每次整理登山包,阿白都會第一個跳進去,黑舌頭舔著鼻尖,眼神裏寫滿期待。新秀則抱著自己的小水壺,吱地一聲鑽進側袋。當我再次踏上雪山時,背包裏總會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與歡快的吱叫。曾經獨屬於攀登者的孤高,如今裝滿了毛茸茸的溫暖,而那抹在風雪中守護生命的黑色身影,永遠是我最堅實的依靠。
    喜歡永不褪色的印記請大家收藏:()永不褪色的印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