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六十二:無人探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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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雨季節的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腐殖質氣息,我蹲在玄關係登山鞋帶時,阿橘突然跳上鞋架,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。它的尾巴不安分地掃過我的手背,喉嚨裏發出急切的嗚咽,爪子輕輕拍打著我的背包。"怎麽,你也想去探險?"我笑著把這團毛茸茸的家夥塞進背包側兜,它立刻蜷成溫暖的毛球,爪子還緊緊抓著我的衝鋒衣內襯。
手機在褲兜裏震動,阿寧發來消息:"村口老槐樹見,速來!"這個總愛尋找刺激的家夥,三天前在論壇刷到了青崖村的傳聞——二十年前突然荒廢的村落,據說深夜能聽見井邊傳來嗚咽,還有人拍到過白衣女子的殘影。我把最後一塊壓縮餅幹塞進背包,完全沒料到這會是一切詭異事件的開端。
青崖村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,破敗的石牌坊歪斜地立在村口,"青崖"二字早已斑駁難辨。阿寧穿著標誌性的熒光橙衝鋒衣,正對著手機直播:"家人們!今天帶你們探秘真正的無人村!"他瞥見我背包裏探出的貓腦袋,挑眉笑道:"還帶了吉祥物?"話音未落,破空聲驟然響起。
一枚淬著鏽跡的飛鏢擦著阿寧耳際飛過,重重釘在我們身後的青石板上。鏢尾纏著褪色的布條,泛黃的布料上暗紅字跡觸目驚心:"倘若踏入村莊,無盡恐怖來襲"。阿寧的直播畫麵劇烈晃動,彈幕瞬間刷滿驚恐的表情。"這也太刺激了吧!"他強裝鎮定地伸手去拔飛鏢,我卻注意到鏢尾纏繞的灰白毛發,那分明不像是人類的頭發。
穿過長滿蒿草的巷道,腐爛的木門在風中吱呀作響。牆麵上布滿青苔,有些地方還殘留著褪色的標語,"建設新農村"的字跡被藤蔓吞噬得支離破碎。"快看這個!"阿寧突然指著牆角,那裏凝固著大片暗紅色痕跡,在潮濕的空氣中泛著詭異的光澤,"不會真是血跡吧?"
"後生仔,莫要往前了。"沙啞的聲音從拐角傳來。拄著棗木拐杖的老奶奶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,她佝僂的脊背彎成詭異的弧度,靛藍色的粗布衫洗得發白,卻漿得筆挺。渾濁的眼睛在我們身上掃過,最後死死盯著我背包裏露出的貓尾巴,枯枝般的手指突然顫抖著指向阿橘:"那畜生不該帶來。"
我正要開口詢問,阿寧已經掏出手機錄像:"老人家,能給我們講講村子的事嗎?"老奶奶的喉結上下滾動,拐杖重重杵在地上:"三十年前...老陳家的兒子是公務員,被上司逼得走投無路,就在村尾那口井..."她的聲音突然壓低,"每逢雨夜,就能聽見鐵鏈拖拽的聲音,還有貓的慘叫..."
阿橘突然從包裏竄出,炸著毛發出淒厲的嘶鳴。它的視線死死鎖定巷子深處,那裏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漫了上來。老奶奶的表情驟變,轉身拄著拐杖快步離開,嘴裏還喃喃念叨著"作孽啊"。阿寧追了兩步又折回來:"別管她,封建迷信罷了。"但我分明看見他的手在擦汗時微微發抖。
越往村子深處走,腐臭味越濃。牆根處幹涸的血跡蜿蜒向前,在一扇半開的木門前消失。門內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,像是有人在不斷滴落血水。阿橘弓著背擋在我身前,喉嚨裏發出警告的低吼。"進去看看?"阿寧舉起手電筒,光束刺破黑暗,照見屋內散落的舊報紙,1998年的日期已經泛黃。
突然,一陣陰風吹過,所有報紙同時翻動。我瞥見其中一張頭條新聞:"公務員離奇墜井身亡,死因調查中"。照片上年輕男子的麵容與牆上斑駁的海報重疊——那是曾經貼滿村子的模範幹部宣傳畫。阿橘突然炸毛衝向門外,我和阿寧追出去時,發現它正對著巷子盡頭的老槐樹嘶叫。
老槐樹下,那口古井黑洞洞地張著嘴。井沿布滿抓痕,青苔裏嵌著幾枚帶血的指甲。我正要湊近查看,背後傳來阿寧的驚呼。轉身的刹那,冷汗瞬間浸透後背——空蕩蕩的巷道裏,隻剩阿橘蹲坐在雜草叢中,阿寧的登山包歪斜地倒在地上,拉鏈處還掛著半片扯碎的衣角。
"阿寧?"我的聲音在空蕩的村子裏回蕩,驚起一群烏鴉。阿橘突然衝向井口,我追過去時,卻看見它正對著井中倒影發出淒厲的慘叫。水麵上,隻有我一個人的影子在扭曲晃動。手機在褲兜裏震動,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:"你終於來了"。
當我再次醒來,消毒水的氣味刺痛鼻腔。白色的天花板上,吊扇發出規律的嗡鳴。"幻聽、幻視、妄想症..."醫生推了推眼鏡,鋼筆在病曆本上沙沙作響,"你所謂的探險夥伴,不過是你創造的人格。"我望向空蕩蕩的病床,自從在醫院醒來,連臆想中的阿橘也不曾出現過。
三個月後的清晨,我被柔軟的觸感喚醒。阿橘正趴在我枕邊,脖頸處纏著半截褪色的布條,上麵依稀可見"恐怖來襲"的殘字。它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手心,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窗外,阿寧靠在梧桐樹上向我招手,晨光為他的輪廓鍍上金邊。或許,這一次才是真實。畢竟,有些恐懼,比虛幻更像現實;而有些陪伴,即使跨越虛實,也從未真正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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