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九十八:邊境號列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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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晨三點十七分,車庫頂棚的白熾燈在細雨中暈出渾濁的光圈。我摘下別在製服上的列車員胸牌,金屬邊緣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滑,"073"的編號泛著黯淡的鏽跡。對麵辦公桌後,趙總正將最後一摞文件塞進皮質公文包,計算器藍光映得他金絲眼鏡下的臉冷硬如鐵。
"趙總,這四個月工資..."我攥著胸牌的手指關節發白,話尾被窗外呼嘯的風聲吞沒。
"公司破產清算流程都走完了。"他啪地合上文件夾,西裝袖口掃落半瓶礦泉水,"你簽的是承包製合同,白紙黑字寫著自負盈虧。"玻璃窗外,編號2419的綠皮車廂靜靜臥在鐵軌上,車身上"客運專線"的紅漆剝落大半,露出底下斑駁的灰綠色底漆。
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親帶我坐的第一趟火車。那時車窗還能推開,風裏飄著槐花與鐵軌鐵鏽交織的氣息。"工資不用發了。"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庫裏回響,"把2419這兩節車廂抵給我。"
趙總怔了兩秒,突然爆發出一陣輕笑。他摸出鋼筆在轉讓協議上龍飛鳳舞地簽字,墨跡未幹就將文件甩在桌上:"正好省得我雇人拆解,2號、3號車廂一並給你。"
天蒙蒙亮時,我借來腳手架爬上車頂。紅漆斑駁的車頂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光,我握著滾筒將底漆刮開,露出金屬原本的銀灰色。印刷廠的老李騎著電動車趕來,車筐裏裝著連夜趕製的黃底白字錦旗,"邊境號"三個大字像三把鋒利的劍,刺破熹微的晨霧。老陳戴上繡著"邊境號"的黃色大簷帽,帽簷微微翹起,帽徽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暖的光,他扶了扶帽簷:"這帽子一戴,感覺又回到了年輕時候開火車的日子。"
我對著空蕩蕩的車廂開始直播:"這裏是邊境號列車,沒有時刻表,沒有固定站點。上車不用買票,但請帶上你的故事。食物自理,我們隻販賣自由。"
第二天清晨,第一位乘客背著巨大的登山包出現了。他叫阿野,戶外博主,胸前掛著的gopro閃爍著紅光:"聽說有趟沒終點的火車,我想拍下它的每一寸風景。"緊接著,戴著圓框眼鏡的女孩小雨抱著一摞筆記本擠進來,扉頁密密麻麻寫滿詩歌:"我要寫一部流動的詩集。"
拄著雕花拐杖的張姨提著竹籃,裏麵裝滿曬幹的艾草:"我年輕時是列車員,現在想重走一遍邊境線。"輪椅上的老陳把泛黃的鐵路線路圖攤在膝頭,渾濁的眼睛裏閃著光:"我當過二十年火車司機,能當你的副車長嗎?"
抱著吉他的流浪歌手阿凱在午休時出現,琴弦上還沾著露水:"我給列車寫首歌吧。"最後到來的是沉默的攝影師老周,他的相機包鼓鼓囊囊,鏡頭上凝結著不同城市的霧氣:"我想拍下每個乘客眼裏的光。"
第一站:北京
當晨光刺破雲層,2419緩緩停靠在城郊的臨時站點。遠處故宮的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流轉著千年威嚴,胡同口的鴿哨聲穿過古老的槐樹。阿野扛著三腳架衝向天壇,用全景鏡頭收錄祈年殿與"邊境號"同框的畫麵;小雨倚在斑駁的車廂窗邊,望著三輪車師傅載著遊客穿梭在青磚灰瓦間,筆記本上飛快寫下:"晨鍾暮鼓裏,列車與曆史擦肩"。老周則蹲在地鐵口,捕捉上班族行色匆匆的剪影與我們慢悠悠的列車形成奇妙對比。
第二站:天津
列車駛入時恰逢海河漲潮,浪花拍打著堤岸。清晨六點,煎餅果子攤的香氣已經飄進車廂,張姨顫巍巍地教阿凱攤煎餅,綠豆麵在鏊子上滋滋作響。午後,我們沿著五大道漫步,老周的相機快門不斷,將馬場道的小洋樓、解放橋的鋼鐵紋路一一定格。暮色降臨時,阿凱在車廂裏彈唱《天津娃娃》,窗外的霓虹倒映在河麵上,像撒了一把碎鑽。
第三站:上海
黃浦江的汽笛聲喚醒了沉睡的車廂。陸家嘴的摩天大樓刺破雲層,東方明珠的球體在雨中折射出七彩光暈。老陳轉動輪椅來到外灘,望著對岸感慨:"我第一次開火車來這兒,還是綠皮車時代。"阿野操控無人機從車廂頂部起飛,拍下"邊境號"與外灘萬國建築群的同框畫麵;小雨在南京路步行街的梧桐樹下徘徊,收集著路人的故事,筆記本上洇開的水漬與鋼筆字跡交織成詩。
第四站:成都
剛出隧道,火鍋底料的香氣便撲麵而來。我們的列車停在城郊廢棄的貨運站,張姨領著眾人鑽進寬窄巷子。紅油翻滾的串串香、鍾水餃晶瑩的蒜泥、冒著熱氣的龍抄手,讓小雨辣得直哈氣卻停不下筷子。老周守在人民公園的鶴鳴茶社,拍下茶客們掏耳朵時愜意的神態;阿凱在錦裏古街的戲台旁,將川劇變臉的瞬間寫成歌詞,吉他聲混著茶館的喧鬧,飄向暮色中的武侯祠。
第五站:呼和浩特
草原的風裹挾著馬糞與青草的氣息撞進車廂。我們的列車停在鐵軌盡頭的牧民聚居點,潔白的蒙古包如繁星散落。阿野跟著牧人騎馬馳騁,揚起的鬃毛在夕陽下鍍成金色;老周支起三腳架,等待銀河從馬頭琴上方升起。深夜,熱情的牧民燃起篝火,烤全羊的香氣中,阿凱與馬頭琴手即興合奏,小雨的詩行裏落滿了跳動的火星。
第六站:哈爾濱
列車駛入時,鬆花江的冰層正發出清脆的開裂聲。中央大街的麵包石路上,俄式建築的洋蔥頭穹頂覆著薄雪。老陳戴著貂皮帽,在聖索菲亞教堂前講述他年輕時跑這條線路的往事;阿野挑戰在冰麵上倒立拍攝,凍得通紅的臉上掛滿笑意;小雨在馬迭爾冰棍攤前,把哈出的白氣寫成詩句。夜幕降臨時,冰雪大世界的彩燈亮起,整座城市變成水晶宮殿,老周的相機存儲卡幾乎被絢爛的冰雕塞滿。
第七站:丹東
鴨綠江的水汽漫進車廂時,所有人都擠到窗邊。對岸的燈火星星點點,像墜入江麵的銀河。我們在江邊支起燒烤架,阿凱彈唱起一路創作的《邊境謠》,烤魷魚的香氣混著江水的鹹澀。老陳摘下他的黃色大簷帽,鄭重地放在座椅上:"這是我開過最自由的列車。"我舉起啤酒瓶:"從今天起,我們是邊境聯盟。隻要鐵軌還在,我們的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。"江風卷起林夏新畫的帆布,上麵七個不同的手印在月光下泛著微光,如同我們邊境七雄共同刻下的永恒印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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