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，是在地鐵裏。那個穿駝色大衣的女人第三次從我麵前經過時，她耳後那顆朱砂痣的位置，比上次見麵時左移了兩公分。
    “抱歉，請問這班車是開往世紀大道的嗎？”她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澀笑容。我盯著她重新回到右耳後的紅痣，喉嚨發緊。三天前在便利店，她問我能不能幫忙擰開瓶蓋；上周三的黃昏，她在十字路口向我問路。每次相遇，她的衣著打扮、發型妝容都天差地別，唯有那抹笑意，像是複製粘貼的模板。
    手機在口袋裏震動，新聞推送跳出來：“知名編劇猝死家中，遺作《都市異聞錄》未完待續。”配圖裏，辦公桌上攤開的劇本邊角，隱約露出“地鐵邂逅”四個字。我突然想起，那個女人每次開口，尾音都會不自覺上揚，就像劇本裏標注的“語氣輕快”。
    這種荒誕的感覺在公司達到頂峰。實習生小李打翻咖啡，褐色汙漬精準地潑在我剛簽完的合同上；電梯在13樓無故卡頓，門縫裏漏進的光中，漂浮的塵埃竟排列成心形；就連樓下早餐攤的煎餅果子，每次刷醬的紋路都像是提前設計好的圖案。
    “你有沒有覺得，最近的生活……太巧合了？”午休時，我抓住同部門的老周。他往嘴裏塞了個茶葉蛋，蛋黃碎屑掉在鍵盤上，“這不挺正常？小李毛手毛腳，電梯該修了，早餐攤老板手藝好唄。”可當我提到地鐵裏反複出現的女人，他握著鼠標的手突然僵住，指節泛白。
    深夜加班，辦公室隻剩我和落地窗外的霓虹。電腦突然自動彈出文檔，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潮水般湧來。那是一份人物設定表，我的名字赫然在列：“林夏，28歲，普通上班族，性格敏感多疑，存在意義：推動主角江川職場線劇情，製造三次工作失誤，最終促成主角與投資人合作。”
    屏幕藍光映得我臉色慘白。滾動條拖到最下方，“主角江川”的照片刺得我眼睛生疼——三天前在電梯裏，我和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擦肩而過，他當時說的那句“借過”，尾音也帶著上揚的弧度。
    我開始瘋狂搜索江川的信息。財經新聞裏，他是新銳科技公司ceo；社交媒體上，他健身、滑雪、參加慈善晚宴，每張照片都帶著精心設計的氛圍感；甚至在都市言情小說網站，最新爆款文的男主名字，也叫江川。
    更詭異的是，身邊所有人似乎都在配合這場戲。房東突然通知漲租，迫使我不得不搬家；合作方臨時變卦，害我在會議上出醜；就連多年不聯係的大學同學，也突然發來消息，熱情邀請我參加同學會——而江川，赫然在受邀名單裏。
    同學會上，水晶吊燈將江川的影子拉得很長。他端著香檳向我走來，嘴角勾起的弧度，和人物設定表裏的“自信微笑”分毫不差。“林夏，久仰大名。”他伸手要和我握手，袖口露出的腕表，正是財經雜誌上報道過的限量款。
    我猛地後退，撞倒了身後的花瓶。瓷片碎裂聲中，所有人都定格住動作，像被按下暫停鍵的提線木偶。江川臉上的笑容開始扭曲，皮膚下隱約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代碼。“錯誤代碼404，支線人物異常反應。”他的聲音變得機械冰冷，瞳孔裏閃爍著數據流，“啟動清除程序。”
    恐慌如潮水將我淹沒。我轉身狂奔，穿過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走廊，推開無數扇門，卻發現每扇門後都是同樣的場景：江川帶著完美笑容向我走來，周圍人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我們。
    不知跑了多久，我在一片漆黑中摔倒。膝蓋傳來的劇痛讓我清醒幾分，摸索著打開手機電筒，光束所及之處，是堆積如山的劇本。泛黃的紙頁上，密密麻麻記錄著每個人的台詞、動作、甚至微表情。我顫抖著翻閱，看到了老周、小李，還有地鐵裏的女人——他們都有編號，都是為了烘托主角而存在的“npc”。
    絕望將我吞噬。原來我們都是被撰寫好的配角，所有喜怒哀樂、人生際遇，都不過是為了襯托主角的光芒。那些所謂的夢想、努力、愛情，在預設的劇本麵前，顯得如此可笑。
    就在我瀕臨崩潰時，一聲貓叫劃破黑暗。綠色的幽光從劇本堆裏亮起，一隻通體翠綠的貓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來。它的眼睛像兩盞燈籠，瞳孔裏流轉著星河般的光芒。
    “你終於發現了。”貓開口說話，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，“但你隻看到了一半的真相。”它跳上劇本堆，爪子輕輕一揮，周圍的場景開始扭曲變形。黑暗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暖的光芒，無數光點在空中閃爍，每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人。
    “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唯一的主角。”綠貓的聲音變得柔和，“你們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，同時也是別人故事裏的配角。那些所謂的‘劇本’，不過是執念與偏見編織的牢籠。”它用尾巴卷起一個光點，我看到那是老周在給女兒過生日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；又卷起另一個，小李正在為流浪貓搭建小窩，眼神專注而溫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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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地鐵裏的女人，是無數個渴望被關注的靈魂的投影；江川，不過是被欲望與野心吞噬，迷失了自我的可憐人。”綠貓的眼睛閃爍著光芒，“當你不再執著於尋找‘主角’，不再被預設的劇本束縛，就能看到真正的世界——一個充滿溫暖與善意的世界。”
    我望著空中漂浮的光點，淚水模糊了視線。原來在那些被我忽略的瞬間，在那些“劇本”之外的角落，生活正悄然綻放著美好。老周手機裏永遠存著女兒的照片，小李偷偷在公司角落養了盆多肉，就連總板著臉的上司，也會在下雨天把傘讓給沒帶雨具的同事。
    綠貓輕輕蹭了蹭我的手，它的毛發帶著絲綢般的觸感。“回去吧，去擁抱真實的生活。”它的聲音漸漸消散，周圍的光芒將我包圍。再次睜眼時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，晨光透過窗簾灑在臉上，手機顯示著新消息：老周邀請我周末去他家吃飯，小李分享了他新救助的小貓視頻。
    走出家門，陽光明媚得不可思議。地鐵裏，穿駝色大衣的女人再次向我問路，但這次，她耳後沒有朱砂痣，笑容真誠而自然；公司樓下，早餐攤老板多給我加了個雞蛋，“看你最近臉色不好，補補”；電梯裏，我又遇見了江川，他依舊西裝革履，但眼神不再冰冷，點頭致意時，帶著幾分疲憊與迷茫。
    我終於明白，世界本無主角。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舞台上發光，也在別人的故事裏添彩。那些所謂的“劇本”，不過是我們自己給自己設下的限製。當我們放下執念，用心去感受生活，就能發現，平凡的日常裏，處處都是溫暖與驚喜。而那隻神秘的綠貓，或許永遠藏在某個角落，等待著下一個迷失的靈魂，為他點亮一盞燈，指引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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