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十八:媽媽的秘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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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式台燈在作業本上投下暖黃的光暈,我揉著發酸的眼睛,瞥見牆角那個暗紅色鐵皮箱。箱角翹起的銅片泛著冷光,像極了媽媽總在深夜撫摸的那塊懷表。自從上個月收拾閣樓時偶然發現它,這個總被鎖在床底的箱子就成了我心裏懸而未決的謎題。
    窗外飄來鄰居家的飯菜香,糖醋排骨的酸甜混著油煙味。我吸了吸鼻子,媽媽今天又做了我最愛的紅燒肉。廚房傳來瓷碗碰撞的叮當聲,還有她刻意壓低的哼唱,調子是那首我聽了十七年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鏽的琴弦。
    "小念,吃飯了。"門被輕輕推開,媽媽裹著藏青色針織衫站在光影裏。她的頭發永遠整齊地盤在腦後,幾縷灰白卻倔強地鑽出來。我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手腕,骨節比同齡阿姨明顯許多,指甲修剪得極短,泛著淡淡的青灰。
    飯桌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鏡,我夾起顫巍巍的肉塊,突然想起上周體檢時的場景。校醫盯著媽媽簽過字的體檢表,欲言又止地問:"你媽媽的聲音...?"我當時笑著搪塞過去,此刻卻覺得喉嚨發緊。
    深夜被雷聲驚醒時,我迷迷糊糊聽見客廳傳來窸窣響動。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,順著月光走到客廳轉角,看見媽媽坐在藤椅上,麵前攤開一本皮質相冊。閃電照亮她的側臉,我第一次發現她下頜線條竟如此鋒利,喉結在陰影裏若隱若現。
    "媽媽?"我的聲音打破寂靜。她慌亂地合上相冊,月光下我瞥見扉頁上"林秋月"三個字——那是我在戶口本上見過無數次的名字,我的母親,卻從未見過真容。
    第二天放學,我鬼使神差地拐進了城郊的舊書店。泛黃的報紙堆裏,一則二十年前的火災新聞刺痛雙眼:"年輕母親林秋月舍身救子,不幸葬身火海..."配圖裏,抱著幼兒衝出火場的女人,眉眼與我竟有七分相似。
    暴雨傾盆的傍晚,我攥著濕透的報紙站在家門口。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,屋裏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。推開門,滿地狼藉中,媽媽握著那本相冊,蒼白的臉上滾落淚珠。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她,針織衫扣子錯位地扣著,露出裏麵深色的男士襯衫。
    "小念,你都知道了。"他的聲音不再刻意偽裝,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嗚咽。鐵皮箱被緩緩打開,除了媽媽的照片,還有泛黃的診斷書——1998年,林秋月確診乳腺癌晚期。最底下壓著一張泛黃的信紙,字跡清秀得像春日柳枝:"阿誠,如果我不在了,請替我照顧我們的孩子。"
    雷聲在天際炸響,他顫抖著撫摸相冊裏媽媽的臉:"我叫陳誠,和秋月是美院同學。她確診時已經太晚,化療掉光了頭發,卻笑著說想最後看你長大..."他的聲音被雨聲吞沒,"那場火是意外,她抱著你衝出去時,我在畫室改稿子。等我趕到醫院,隻來得及聽見她說"照顧好小念"..."
    我蹲下身撿起照片,年輕的媽媽穿著白裙,笑容比陽光還燦爛。陳誠的指腹輕輕擦過照片:"你出生後,秋月總說我比她更會照顧人。她走後,我怕你被送去福利院,就用她的身份把你帶大。這些年我學織毛衣、學紮辮子,學所有媽媽該做的事..."
    淚水砸在照片上,暈開媽媽的笑容。原來那些奇怪的習慣,是他笨拙的守護;那些沙啞的歌聲,藏著跨越性別的溫柔。窗外的雨漸漸變小,月光重新爬上窗台,他起身時帶倒了藤椅,後腰露出半截猙獰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我被醉漢糾纏時,他擋在我身前留下的。
    "對不起,騙了你這麽多年。"他的肩膀微微顫抖,"如果你想去找別的親人..."
    我撲進他懷裏,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抱著他。布料下的胸膛傳來有力的心跳,帶著這些年從未缺席的溫暖:"你就是我的媽媽。"他僵了一瞬,隨後手臂將我圈得更緊,哽咽聲混著月光,輕輕落在我的發頂。
    後來的日子,衣櫃裏漸漸多了休閑襯衫和牛仔褲。他不再刻意偽裝嗓音,偶爾哼歌時,沙啞的調子反而成了家裏最動聽的旋律。每當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,我都會驕傲地挽住他的手臂:"這是我媽媽,最了不起的媽媽。"
    那個暗紅色鐵皮箱,如今擺在書房最顯眼的位置。裏麵除了媽媽的照片,還多了我們的全家福——照片裏,他穿著新買的碎花圍裙,臉上沾著麵粉,和我笑作一團。原來愛從來不分性別,有些秘密,終將在時光裏釀成最甜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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