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五十二:夜雨餘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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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珠順著指尖滴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的暗紅漣漪。我鬆開痙攣的手指,匕首當啷墜地,刀刃還在微微震顫。仇人的喉管被精準劃開,暗紅液體汩汩湧出,在積水裏漫成可怖的漩渦。他至死都維持著驚愕的表情,瞳孔裏倒映著我麵無表情的臉——那張曾在無數個噩夢中反複出現的臉,此刻終於定格成永恒的蒼白。
遠處傳來警笛撕裂雨幕的尖嘯,混著排水溝的嗚咽聲,像某種不詳的喪鍾。我彎腰拾起浸透雨水的外套,布料上黏膩的觸感讓胃部抽搐。三年前那個雨夜的記憶突然翻湧:同樣的腥甜氣息,同樣冰涼的雨水,還有父親倒在血泊中時,抽搐的手指徒勞地抓著地麵。那時我才明白,原來人瀕死時喉嚨裏發出的聲響,和案板上待宰的魚並無二致。
手機在口袋裏持續震動,第十七個未接來電閃爍著陌生號碼。最後一條短信躺在屏幕上:「任務完成?」我凝視著跳動的光標,突然想起組織訓練時的場景——教官戴著黑色頭套,用槍管抵著我的太陽穴說,優秀的殺手不該有軟肋。可他不知道,當我在檔案室翻到父親被篡改的死亡報告時,複仇早已成了比呼吸更本能的事。
雨勢愈發洶湧,我如孤魂般遊蕩在霓虹破碎的街道。積水倒映著扭曲的光斑,恍惚間竟與記憶重疊。十二歲生日那天,父親也曾牽著我的手走過這條路,他掌心的溫度透過潮濕的手套傳來,笑著說等案子結了就帶我去海邊。而如今,那些未兌現的承諾,都化作了槍林彈雨中冰冷的屍體。
推開家門的瞬間,陳年灰塵撲麵而來。玄關處的雨傘架傾倒在地,母親生前最愛的百合枯萎在花瓶裏,花瓣散落在褪色的波斯地毯上。客廳的掛鍾停擺已久,玻璃罩上的蛛網纏繞著三年前的時光。我機械地走向浴室,熱水衝刷皮膚的刺痛感讓意識回籠,看著血水順著排水口盤旋而下,忽然想起第一次執行任務時的場景——那個替罪羊驚恐的眼神,和此刻倒在巷子裏的仇人如出一轍。
蒸騰的水霧模糊了鏡麵,我蜷縮在浴缸角落,任由水流衝刷指節的淤青。訓練時的電擊痛感突然複蘇,教官的嘶吼聲在耳邊回響:「忘記你的名字!你隻是工具!」可每當深夜驚醒,枕頭總會被淚水浸透,夢裏反複重播的,永遠是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模樣。
擦幹身體時,鏡中的人瘦得脫相,鎖骨處的舊傷疤泛著猙獰的白。那是某次任務失敗留下的印記,也是從那時起,我開始在複仇的泥沼裏越陷越深。廚房的冰箱早已斷電,腐壞的食物在黑暗中散發著酸臭,餐桌上半杯咖啡的邊緣,還留著母親淺淡的口紅印。
躺到床上時,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斜切在臉上。枕頭下壓著泛黃的照片,照片裏一家三口站在遊樂園前,父親舉著,母親眼角笑出細紋。那時的陽光仿佛還帶著溫度,可現實卻在某個暴雨夜轟然崩塌——當我從孤兒院逃回空蕩的家,隻看到滿地狼藉和牆上飛濺的血跡。
窗外的雨漸漸停歇,遠處傳來早班地鐵的轟鳴。我握緊枕頭下父親的舊懷表,金屬表麵的紋路硌著掌心。表蓋內側刻著「贈愛妻」的字樣,那是他省吃儉用三個月買下的結婚禮物。懷表的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,恍惚間竟與兒時夏夜重疊——父親抱著我坐在藤椅上,搖椅吱呀作響,懷表的震顫透過胸膛傳來,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。
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,我終於鬆開緊繃的神經。也許幾個小時後,警笛聲會撕破這片寧靜,也許複仇的業火終將反噬自身。但此刻,在這個被月光浸潤的房間裏,我終於可以卸下所有偽裝,以一個兒子的身份,沉沉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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