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會兒是剛下班，院子裏的人都忙著做飯呢，一聽到有人喊殺人，各家的人都從屋子裏跑出來了。
    “孫家丫頭，怎麽回事啊，誰要殺人了？”
    孫大花還沒回答，孫昌寶已經掀開被子，從屋子裏跑了出來，手裏還拿著冬天夾煤餅用的火鉗子，麵色通紅，氣喘如牛，神色瘋狂。
    “你這賠錢貨！老子要打死你！”
    眾人一看原來是孫昌寶要打女兒，打孩子這種事兒各家各戶都有，平時在家裏關上門打也就算了，大家也管不著。
    但你現在跑到院子裏，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打，那就不好裝不知道了。
    幾個老爺們趕緊衝上去攔著孫昌寶，96號院子的一大爺也趕了過來。
    “老孫啊，你這是幹什麽啊？一家子有什麽不能坐下來說的，非要喊打喊殺的像什麽樣子？”
    孫昌寶正在氣頭上，一般人的勸誡哪裏聽得進去，不斷怒吼著：“你們都讓開！我要打死這個賠錢貨！不孝女！”
    ‘反正我過幾天就要下鄉去了，現在也沒必要再受這個糟老頭子的氣了！’
    孫大花心裏打定主意，根本就不妥協，梗著脖子叫道：“來啊來啊！老娘就站在這裏，你個拉東西有本事就打死我！別讓老娘看不起你！”
    孫昌寶被她刺激得額頭突突直跳，心裏的火氣怎麽都下不去。
    兩邊拉扯了一番，突然有人大喊：“白處長來了！”
    現場一切聲音戛然而止，仿佛有人按下了暫停鍵。
    白萬裏分開聚集的人群走了過來，後麵還跟著方強。
    “我剛剛聽見有人喊殺人了，發生什麽事了？”他是負責治安的領導，聽見有人喊殺人，無論如何也得去看看情況才行。
    管事大爺滿頭大汗地解釋：“白處長，方副科長，是孫家這父女倆吵起來了，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。”
    白萬裏看了看互相瞪著彼此的父女倆：“到底發生什麽了，你先說。”白萬裏指了指孫大花。
    孫大花撇了孫昌寶一眼：“還不是因為他重男輕女，我跟二花要下鄉他不管不顧，也不說給我們準備下鄉的衣服鞋子，就對老三一個人關心，下鄉的事情辦不了回來就衝我發火，我不服氣，就跟他吵起來了。”
    “是這樣嗎？”
    白萬裏和方強在場盯著，孫昌寶不敢動手，隻能含怒說道：“我辛辛苦苦把這不孝女拉扯大，結果她敢罵我這個親爹，我一時氣不過才想打她的！”
    孫昌寶沒直接反駁孫大花的話，也就意味著孫大花說的都是真的，孫昌寶隻能抓著女兒罵爹這件事來指責孫大花不孝。
    白萬裏表示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不歸保衛處管。
    之前孫昌寶死纏爛打弄得白萬裏有些厭惡，現在正好敲打一下。
    “為了不去下鄉的事情鬧出這麽大的事，孫昌寶，你想公然對抗國家政策嗎？”
    要不是當領導的呢，一頂大帽子隨便往下扣。
    孫昌寶瞬間冷汗直流，雖然他沒啥文化，但也知道這帽子一旦被扣實了，自己不死也要掉層皮，他趕緊擺著手解釋：“沒有！絕對沒有的事！我們家一直都是支持國家政策的，絕對不會對抗政策的！誤會，這都是誤會！”
    “既然是誤會就最好，孫大花同誌，你報名下鄉沒有？”
    “報告白處長，我已經報名了，去川蜀。”
    “很好，到了地方努力勞動，為國家建設多做點貢獻，這幾天你也注意安全，如果受了傷導致無法按時下鄉，那就是影響下鄉運動了。”
    孫大花文化不高，但常年在孫昌寶的高壓之下生活，腦子倒是靈活，白萬裏的話令她雙眼一亮。
    “報告白處長，我一定注意安全！”
    白萬裏見她懂了，微微點了點頭，然後跟其他人說：“好了，大家沒事就回去做飯吧，再過幾天就要下鄉了，還有不少事情要忙活，大家別太辛苦了。”
    說了一番場麵話之後，白萬裏離開了。
    孫大花看著怒視著自己的孫昌寶，雙手把腰一叉：“看什麽看？沒聽白處長剛才說的嗎，我是馬上要下鄉去的人，要是被人打傷了，沒辦法按時下鄉，這就是有人故意破壞下鄉運動，老頭子，你想試試看嗎？”
   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叫老頭，孫昌寶感覺自己顏麵盡失，心頭怒火翻騰。
    但孫大花的話讓他生生壓住了怒火。
    孫大花固然是拿著雞毛當令箭，可白萬裏的身份、地位、名聲都擺在這裏，孫昌寶明明知道孫大花是在扯虎皮都不敢亂來，隻能憋著一肚子氣回家去了。
    孫大花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，後腳也跟了進去，反正有白萬裏的虎皮在，孫大花不擔心孫昌寶敢對自己怎麽樣。
    孫昌寶不樂意去看這不孝女得意的樣子，轉頭又想起了兒子的事兒。
    雖然鬧騰了這麽一場，但孫德龍下鄉的問題還沒解決呢。
    “爸，現在可怎麽辦，白處長的路子走不通，我可不想去鄉下啊！”
    孫昌寶也滿肚子火呢，煩躁地道：“你問我我問誰去？咱家又不富裕，為了你我都把家裏的積蓄全都拿出來了，還拉下臉問所有親戚朋友借錢，才勉強湊夠了這一千塊。”
    “人家白處長看不上這錢？李廠長那邊呢，錢倒是收，工位倒是賣，但你知道人家賣多少一個嗎？兩千三百塊啊，你當我會印鈔票啊，差這麽多我能有什麽辦法？！”
    孫德龍也沒想到現在軋鋼廠的工位都被炒到兩千多塊了，要是還差個一百塊，那還能努力一下，找點路子湊湊錢，但一千三百塊那可是絕對的巨款，幾天的時間，哪裏能湊得出來啊？
    要說別的工廠的工位確實比軋鋼廠的便宜不少，但問題是你有門路嗎？
    起風的事情鬧的那麽厲害，多少領導先後下馬了？
    現在領導就算想頂風作案也得比往日收斂謹慎不少，沒有可信任的熟人介紹，你拿著錢直接去找個領導買工位，人家能搭理你嗎？不怕被人下套啊。
    到了這一步，孫家確實是沒辦法了。
    孫昌寶萬般無奈地道：“實在不行，也隻能報名讓你下鄉了，大不了我多花點錢，讓街道辦給你安排個好地方，活少一點的，能吃得飽飯的，也隻能這樣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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