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立並指如劍，指尖那一點凝練到極致、散發著刺骨鋒銳氣息的青芒，如同即將出鞘的絕世凶兵，遙遙鎖定著下方那株在寒霧渦流中妖異舞動、散發著恐怖吸力的“冰魔草”！
    整個藥園的溫度仿佛都被這股無形的鋒銳凍結！連那瘋狂匯聚的灰白寒霧渦流都似乎凝滯了一瞬！
    下方蜷縮在冰封邊緣、抖得如同風中殘燭的阿牛，隻覺得一股比“冰魔草”寒氣更加森冷、更加純粹、仿佛能斬斷靈魂的恐怖劍意當頭壓下！他連牙齒打顫的力氣都被瞬間剝奪，血液徹底凝固，思維一片空白，隻剩下最原始的、麵對絕對力量碾壓的恐懼！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，等待著毀滅的降臨。
    藥園入口處那幾個趕來的外門弟子，更是被這股驟然爆發的淩厲劍意駭得麵無人色，雙腿發軟，幾乎要癱倒在地！
    就在這千鈞一發、空氣都仿佛被劍意切割得支離破碎之際——
    韓立那並攏的劍指，並未真正點下。
    他懸停在飛劍之上的身影紋絲不動，指尖吞吐的青芒卻緩緩收斂、消散。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深處，那抹探究和警惕之色似乎濃鬱了一分，但最終被一種更深的、仿佛計算過無數得失利弊後的平靜所取代。
    殺意，如同退潮般消散。
    他緩緩放下了手。
    下方那株“冰魔草”似乎也感應到了那致命威脅的消失，力場發出的尖銳嗡鳴漸漸平複，但吞噬寒霧的速度並未減慢，那三尺灰白力場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寂寒意。
    韓立的目光，如同無形的探針，再次掃過地上孫老頭那覆蓋著薄霜、胸口洞開的淒慘屍體，在那凝結灰黑冰晶的傷口處略作停留，仿佛在確認著什麽。隨即，他那沉靜得可怕的目光，最終落在了蜷縮在地、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阿牛身上。
    沒有言語。
    韓立隻是極其隨意地、如同拂去一粒塵埃般，對著藥園入口那幾個幾乎嚇傻的外門弟子方向，屈指一彈！
    一道極其細微、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金色流光，快如閃電，瞬間沒入其中一名弟子腰間的身份玉牌之中。
    那名弟子渾身一顫，臉上瞬間露出恭敬肅穆的神色，仿佛接收到了無聲的命令。他強忍著恐懼，對著空中懸停的韓立深深一躬，然後立刻轉身，對著其他幾人急促地低聲吩咐了幾句。幾人如蒙大赦，立刻分出兩人，小心翼翼地繞過那恐怖力場的邊緣，動作僵硬地抬起孫老頭那冰冷僵硬的屍體，如同抬著一塊萬載寒冰，飛快地朝著藥園外退去。剩下的兩人則迅速散開，在藥園入口處肅立警戒，目光死死盯著那株“冰魔草”，臉上充滿了驚懼。
    處理完屍體，韓立的目光重新落回阿牛身上。
    依舊無言。
    他身形微動，腳下的青色飛劍發出一聲低沉的清鳴，載著他如同柳絮般無聲無息地降落下來，穩穩落在距離阿牛約五步遠、距離“冰魔草”力場邊緣約三丈的地方——一個進可攻退可守、足以應對任何突發變故的完美位置。
    青灰色的勁裝下擺拂過地麵凝結的薄霜，沒有沾染一絲塵埃。他站在那株瘋狂吞噬寒霧的妖草所散發的恐怖力場邊緣，周身三尺之內卻如同獨立於世外的淨土，那刺骨的死寂寒氣被一層無形的屏障牢牢阻隔在外，連衣角都未曾飄動一下。
    阿牛蜷縮在地上，身體依舊在不受控製地顫抖，牙齒咯咯作響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山嶽般沉重、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無形壓力，就懸停在他頭頂上方。他不敢抬頭，隻能死死地盯著眼前冰冷泥土上自己呼出的白氣迅速凝結成冰晶。
    時間仿佛再次凝固。
    就在阿牛被這無聲的壓力逼得幾乎要窒息崩潰時，韓立終於動了。
    他並未看阿牛，隻是緩緩抬起右手，伸向腰間懸掛的那枚青白玉佩。
    動作看似隨意，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。
    指尖輕輕拂過玉佩溫潤的表麵。
    就在指尖觸碰的刹那！
    “嗡……”
    一聲極其輕微、如同玉石共鳴般的低吟，從那枚平平無奇的青白玉佩中響起！
    玉佩中心，那之前被阿牛捕捉到、一閃即逝的淡青色漣漪，再次浮現！這一次，不再是微不可察的波動，而是清晰無比地蕩漾開來！一圈圈淡青色的、蘊含著奇異韻律的柔和光暈，如同水波般從玉佩中心擴散而出，瞬間籠罩了韓立周身三尺之地！
    這青玉光暈出現的瞬間，阿牛隻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、溫潤中帶著一絲冰涼的氣息拂過身體。這氣息並不強大，卻帶著一種洞徹心扉、仿佛能洗滌神魂的奇異力量！他體內那因恐懼和寒冷而幾乎凍結的血液，似乎在這氣息拂過時微微流動了一絲，連思維都仿佛清晰了一瞬！
    然而，這感覺僅僅持續了一刹那！
    就在那青玉光暈拂過阿牛身體的瞬間——
    異變陡生！
    阿牛懷中，那個緊貼著他胸膛、被破布層層包裹的破陶罐，罐底那道猙獰的裂縫深處，那點米粒大小、墨綠色的結晶，毫無征兆地、極其劇烈地……跳動了一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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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同被投入滾油中的冰塊！
    一股遠比昨夜更加凝練、更加純粹、更加深邃、帶著一種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沉重死寂與扭曲生機的詭異氣息，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被驚醒，猛地從那點結晶深處爆發出來！這股氣息極其內斂，並未外泄，卻如同無形的尖刺，狠狠刺向籠罩而來的青玉光暈！
    “噗！”
    一聲極其輕微、如同氣泡破裂般的聲響，在阿牛靈魂深處炸開！
    那籠罩著他、帶著洞徹心扉氣息的青玉光暈，在觸碰到這股詭異結晶氣息的瞬間，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無形的礁石，竟……極其突兀地……扭曲、潰散了一小塊！
    雖然隻是一小塊，範圍極小，潰散也極其短暫，那青玉光暈隨即又恢複了流轉，仿佛隻是水麵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，蕩起一圈漣漪後便歸於平靜。
    但這瞬間的扭曲潰散，卻如同黑夜中的閃電，清晰無比！
    懸立在阿牛身前的韓立，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，第一次……劇烈地波動了一下！
    他那雙平靜得近乎淡漠的瞳孔，驟然收縮！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萬鈞巨石！一抹難以掩飾的、混雜著極度驚愕、難以置信和一絲……仿佛觸及到某種禁忌般的凝重之色，如同狂潮般在他眼底洶湧而過！
    他的目光，不再是之前的平靜審視，而是如同兩柄出鞘的絕世神兵，瞬間穿透了阿牛身上那破舊的粗布衣衫，穿透了那層層包裹的破布包袱，死死地、如同要將其徹底洞穿般，釘在了阿牛懷中……那破陶罐的位置！
    時間，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。
    韓立懸停在飛劍之上，青灰色的勁裝在死寂的寒氣中紋絲不動。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，此刻卻如同投入了星辰風暴的深潭，劇烈地翻湧著驚濤駭浪！那瞬間潰散的青玉光暈，如同燒紅的烙鐵，狠狠燙在了他平靜無波的心境之上！
    洞府問心符！
    這枚由他親手煉製、蘊含一絲微弱問心之力、能滌蕩心神、窺探隱秘、甚至對築基以下修士有微弱震懾之效的符籙玉佩，竟然……被一股源自這雜役少年懷中的詭異力量……強行扭曲、幹擾了？！
    這怎麽可能？！
    這少年身上，到底藏著什麽？！
    韓立的目光，如同實質的探針，穿透了阿牛襤褸的衣衫和破布包袱，死死鎖定在那破陶罐的位置。那目光冰冷、銳利、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，仿佛要將那層包裹徹底撕碎，看清裏麵隱藏的真相！
    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，瞬間淹沒了阿牛！他感覺自己在韓立的目光下，如同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，裏裏外外、靈魂深處都被看了個通透！懷裏的破陶罐，此刻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，燙得他心膽俱裂！秘密……暴露了？！這玉佩……這光……是專門用來探查的？！
    他死死抱著包袱，身體抖得如同篩糠，牙齒瘋狂地打著寒顫，幾乎要將舌頭咬斷！巨大的絕望感讓他眼前陣陣發黑，連呼吸都停滯了。
    然而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。
    韓立眼底那翻湧的驚濤駭浪，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撫平，迅速歸於一種更深沉、更冰冷的平靜。那是一種將所有情緒徹底冰封、隻剩下絕對理智計算的平靜。
    他沒有立刻動手搶奪，也沒有厲聲喝問。
    他隻是緩緩地、極其平靜地收回了按在青白玉佩上的手指。玉佩中心蕩漾的青玉光暈如同潮水般退去，重新恢複了溫潤內斂的模樣。
    死寂再次籠罩。隻有遠處“冰魔草”力場吞噬寒霧發出的低沉嗡鳴，如同背景音般持續著。
    這無聲的平靜，比任何威壓都更讓阿牛感到窒息！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毒蛇盯上的青蛙，連血液流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。
    就在阿牛被這無聲的壓力逼得幾乎要精神崩潰之時，韓立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，打破了死寂：
    “長春功？”
    三個字。
    如同三道無聲的驚雷，再次狠狠劈在阿牛的心頭！
    他猛地抬起頭，臉上那刻意維持的恐懼徹底被巨大的驚駭取代！嘴巴無意識地張開，喉嚨裏發出“嗬嗬”的抽氣聲，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！
    長……長春功？！
    他……他怎麽知道？！他連這個都能看出來？！那玉佩……那光……連他偷偷修煉的功法都窺探到了？！
    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阿牛！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底牌，所有隱藏的秘密，在這位深不可測的仙師麵前，都如同透明的薄紙，一戳即破！
    韓立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阿牛臉上那無法掩飾的驚駭，仿佛隻是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。他那雙古井般的眸子深處，沒有任何意外，隻有一種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和一絲……更加難以捉摸的深邃。
    他沒有等待阿牛的回答，也不需要回答。
    他那平淡的目光，緩緩移開，如同掃過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，落在了旁邊那個被阿牛剛才“驚嚇”中失手打翻在地的豁口破瓦盆上。盆底還殘留著些許冰冷的泥漿水漬。
    然後，韓立的目光再次抬起，越過瑟瑟發抖的阿牛，越過那散發著恐怖力場的“冰魔草”，投向了藥園深處，那片籠罩在更加濃重灰白寒霧中的、屬於阿牛負責的寒煙草區域。那三株被阿牛“點化”過、雖然此刻因被“冰魔草”強行抽取了部分寒氣而顯得有些萎靡、但葉片依舊呈現出深邃冰藍光澤的“上品”寒煙草，靜靜地佇立在寒霧中。
    韓立的視線在那三株明顯異於常態的寒煙草上停留了片刻，眼神平靜無波，仿佛隻是隨意一瞥。
    最後，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，重新落回了地上蜷縮成一團、如同驚弓之鳥的阿牛身上。
    沒有質問，沒有探究，更沒有殺意。
    韓立隻是極其平靜地、如同吩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般，淡淡開口：
    “收拾幹淨。”
    “隨我來。”
    六個字。
    平淡無奇。
    卻如同命運的枷鎖，轟然落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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