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殘篇劍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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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暗狹窄的石隙,如同巨獸的食道,濕滑冰冷。阿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,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苔蘚上,寒氣順著破草鞋的縫隙直鑽腳心,凍得他腳趾發麻。懷裏那個輕飄飄的破陶罐緊貼著胸膛,罐壁粗糙冰涼,那道猙獰的裂縫仿佛一張咧開的、無聲嘲笑的嘴。罐底深處,一片死寂的空洞感,如同被剜去了心髒,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巨大的空虛和失落。
那點墨綠色的結晶……徹底消散了。
如同一個短暫而詭異的夢。
帶走了冰焰草,帶走了“冰魔草”,帶走了沉垢泉底的凶險,也帶走了他唯一能抓住的、扭曲的“仙緣”。
他攥著右手裏的東西。
一枚溫潤卻沉重的青色玉簡,邊緣帶著磨損的裂紋。一塊圓潤光滑、散發著柔和暖流的乳白色靈石。這兩樣東西,沉甸甸地壓在掌心,是那位深不可測的韓仙師留下的……買命錢?還是……打發叫花子的殘羹冷炙?
石隙的出口終於出現在前方,刺眼的天光湧了進來。阿牛下意識地眯起眼,適應著光亮。腳下依舊是萬丈懸崖,雲霧繚繞,連綿的山巒如同洪荒巨獸的脊背。藥園、枯藤、雜役棚……那些帶給他無盡恐懼和短暫“富貴”的地方,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,模糊不清。
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深不見底、如同巨獸咽喉的石隙入口。洞府問心符的青光、凝翠蘭盛放的碧綠光暈、韓仙師那平靜到令人窒息的背影……如同隔世的幻影。隻有手中玉簡和靈石的觸感,冰冷而真實地提醒著他,這一切並非夢境。
巨大的茫然和一種被徹底剝離了根基的漂泊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將他緊緊包裹。他該去哪?回雜役處?孫老頭的死,那株恐怖的“冰魔草”……等待他的會是什麽?仙師的盤問?還是林風那毫不掩飾的殺意?
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破陶罐,仿佛那是他僅存的、毫無用處的慰藉。罐壁的冰冷透過粗布衣衫,刺痛了他的皮膚。
別無選擇。
他深吸一口冰冷的、帶著山巔罡風氣息的空氣,抱著罐子,攥著玉簡和靈石,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,沿著陡峭濕滑的山路,一步一滑,朝著山下那片熟悉的、散發著腐朽與絕望氣息的雜役石屋群,艱難地挪去。
……
雜役處。
空氣裏那股熟悉的、混雜著汗臭、腳臭、劣質煙草和排泄物的刺鼻氣味,如同粘稠的膠水,瞬間包裹了剛剛踏入這片汙穢之地的阿牛。低矮石屋門口,幾個雜役麻木地蹲在牆角啃著黑乎乎的窩頭,渾濁的眼睛掃過他失魂落魄的身影,沒有任何波瀾,隻有一片見怪不怪的漠然。孫老頭死了?不過是少了一個分潤靈石碎渣的老鬼罷了,這藥渣子園,哪天不死人?
阿牛低著頭,抱著破陶罐,如同躲避瘟疫般,飛快地穿過汙穢的空地,溜回他那間位於最角落、最陰暗的石屋。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,一股更加濃烈的黴味和某種說不清的騷臭混合氣浪撲麵而來。
通鋪上,橫七豎八躺著幾個漢子,鼾聲如雷。角落裏,那個曾給過他半塊餅的老雜役蜷縮在陰影裏,發出沉重而斷續的呼吸。
阿牛如同受驚的老鼠,躡手躡腳地挪到自己那個緊挨冰冷石牆、隻有薄薄黴爛草屑的角落。他警惕地四下張望,確認無人注意後,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,用最快的速度,在牆角冰涼的泥地上刨開一個淺坑。
他將那個已經徹底“死去”的破陶罐,如同埋葬一個不堪回首的噩夢,深深地埋了進去。粗糙的陶土摩擦著指尖,罐壁那道猙獰的裂縫在昏暗光線下最後一次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仔細地蓋好土,壓實,又胡亂扒拉了一些發黴的草屑蓋在上麵,抹平痕跡。
做完這一切,他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。但心頭那巨大的空虛感,並未因此而減輕分毫。
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石牆,蜷縮在黴爛的草屑上,這才攤開雙手。
左手,那枚溫潤沉重的青色玉簡。右手,那塊圓潤光滑、散發著柔和暖流的乳白色靈石。
玉簡入手冰涼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,仿佛承載著某種古老的意誌。邊緣的磨損和裂紋清晰可見,顯然並非完整之物。《青元劍訣》,殘篇……韓仙師隨手丟給他的垃圾?
靈石則不同。入手溫潤,一股精純、渾厚、溫和的靈氣源源不斷地透過掌心滲入體內,迅速驅散著山路的疲憊和石牆的寒氣,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感,甚至連因為結晶崩碎而殘留的虛弱感都緩解了不少。
這……是真正的力量!看得見、摸得著的力量!
阿牛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亮光!巨大的失落和茫然被一種絕處逢生的狂喜和強烈的渴望瞬間取代!功法!靈石!這才是他張阿牛能真正抓住的、踏實的仙緣!
他再也顧不上其他,也顧不上石屋裏的惡臭和鼾聲。他緊緊攥著靈石,如同抓住溺水時唯一的浮木。閉上眼,按照玉簡中那簡陋圖譜和晦澀口訣的指引,嚐試著引導靈石中那精純溫和的靈氣,沿著一條極其細微、陌生的經脈路徑運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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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慢,很艱難。
那路徑如同新開辟的羊腸小道,崎嶇阻塞。靈石中的靈氣雖然溫和,但對他這從未正經修煉過的“廢靈根”身體來說,依舊如同奔騰的野馬,每一次衝擊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。
但他咬牙忍著,額頭上青筋暴起,冷汗涔涔而下。巨大的渴望支撐著他,一遍又一遍,極其笨拙地、如同蝸牛爬行般,引導著那絲絲縷縷的暖流,在狹窄閉塞的經脈中艱難推進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是半個時辰,也許更久。
就在他心神疲憊、幾乎要放棄之時——
“嗤……”
一聲極其極其輕微、如同發絲斷裂般的輕響,在阿牛指尖毫無征兆地響起!
一道比頭發絲還要纖細、近乎透明的、帶著微弱青芒的氣流,如同初生的幼蠶吐出的第一縷絲線,極其艱難地、極其短暫地……從他右手的食指指尖……透了出來!
那氣流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,剛一透出指尖,就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了一下,隨即……噗地一聲,消散在汙濁的空氣裏!
整個過程,快如電光石火!
但阿牛卻清晰地感受到了!
指尖那瞬間的刺痛!那微弱氣流透出時帶來的、一絲極其鋒銳的切割感!還有氣流消散後,丹田深處傳來的、一種難以言喻的……空虛和疲憊!
劍氣!
雖然微弱得可憐,轉瞬即逝!
但確確實實,是劍氣!
《青元劍訣》!這殘篇……真的能修煉!
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阿牛胸腔裏爆發!他猛地睜開眼,死死盯著自己那根毫無異樣的食指指尖,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!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喉嚨!
成了!他真的練出了一絲劍氣!雖然隻有發絲粗細,轉瞬即逝!但這意味著……他張阿牛,一個“廢靈根”雜役,真的……踏上了修仙之路!哪怕這條路,狹窄得如同獨木橋!
他低頭看向手中那塊乳白色的靈石,原本溫潤的光澤似乎……黯淡了一絲絲?體積也……似乎縮小了極其細微的一圈?剛才那微弱的一絲劍氣,竟消耗了如此多的靈氣!
巨大的危機感瞬間衝淡了狂喜。靈石!這寶貝是消耗品!用一點少一點!必須省著用!
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縮小了一圈的靈石貼身藏好,感受著那依舊源源不斷傳來的微弱暖流,如同守護著最後的火種。又將那枚沉重的青色玉簡緊緊攥在手裏,粗糙的棱角硌著掌心,帶來一種踏實的痛感。
希望!實實在在的希望!就在這殘篇玉簡和這塊靈石之中!
他閉上眼,再次沉浸在那晦澀的口訣和艱難的靈氣運轉之中,如同最虔誠的信徒。石屋裏的惡臭和鼾聲,仿佛都離他遠去。
……
三天。
阿牛如同最警惕的鼴鼠,白天準時出現在那片死寂的藥園,嚴格按照孫老頭生前留下的“規矩”,去沉垢泉打那冰冷刺骨的泥漿水,小心翼翼地澆灌那些半死不活的寒煙草。他遠離那株依舊散發著恐怖力場、如同禁區般的“冰魔草”,更對孫老頭的死因和去向閉口不言,如同一個被徹底嚇傻的啞巴。
晚上,則蜷縮在石屋最陰暗的角落,忍受著刺鼻的惡臭和震天的鼾聲,如同饕餮般貪婪地汲取著靈石中那寶貴的靈氣,一遍又一遍,極其艱難地運轉著《青元劍訣》的殘篇心法。
每一次引導靈氣衝擊那狹窄阻塞的經脈,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,帶來撕裂般的劇痛。每一次嚐試凝練那微弱到極致的劍氣,都耗盡心神,如同在狂風暴雨中點燃一根火柴。
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,溫潤的光澤迅速黯淡。原本嬰兒拳頭大小,三天下來,已經縮小到隻有鴿卵大小,表麵變得灰暗粗糙,靈氣也稀薄了許多。
但收獲,也顯而易見!
雖然依舊隻能凝練出發絲般纖細、轉瞬即逝的微弱劍氣,但阿牛已經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對靈氣的引導順暢了一絲絲!凝練劍氣的速度也快了一絲絲!指尖透出的那一縷微弱青芒,似乎……也凝實了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?
這種緩慢卻真實的進步,如同最醇厚的美酒,讓阿牛沉醉其中,甘之如飴。他像守護著最後的火種一樣,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靈石的消耗,每一次修煉都精打細算,力求榨幹每一縷靈氣。
這天傍晚,阿牛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雜役棚。他剛在角落裏坐下,正準備掏出那枚鴿卵大小、光澤黯淡的靈石繼續修煉——
“哐當!”
石屋那扇搖搖欲墜的破木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開!
巨大的聲響瞬間打破了棚內的死寂!震天的鼾聲戛然而止,幾個睡著的雜役被驚得猛地坐起,茫然四顧。角落裏那個老雜役也發出一聲壓抑的咳嗽。
一股冰冷刺骨、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殺意的氣息,如同寒冬臘月的罡風,瞬間灌滿了整個狹小汙濁的石屋!
阿牛的心髒驟然一縮!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!他猛地抬頭望去!
門口,逆著昏黃的夕陽光線,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。
青色的勁裝,腰懸長劍,眉宇間帶著一股刻薄的銳氣,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,死死釘在角落裏的阿牛身上!
林風!
那個在測靈台上,毫不掩飾對他鄙夷和殺意的韓仙師隨從!
林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,在阿牛沾滿泥漿的破衣爛衫上刮過,又掃過他因為驚恐而瞬間煞白的臉,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和殘忍的弧度。
“張阿牛!”林風的聲音冰冷刺骨,帶著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,“孫老栓是怎麽死的?藥園那株妖草又是怎麽回事?給老子滾出來!說清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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