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長阪玉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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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蘆葦蕩裏的夜露沾濕了甘倩的鬢角,她蹲在泥坑裏用發麻的手指摳住車轅。牛車又往爛泥裏陷了半寸,車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,像極了張飛喝斷當陽橋時折斷的丈八蛇矛。
    "夫人當心!"
    突然一杆銀槍破空而來,正正紮進車輪下的淤泥。趙雲翻身下馬時,白袍下擺甩出幾滴血珠子,在月光下凝成暗紅的冰晶。甘倩這才看清他護心鏡裂了道縫,血水正順著魚鱗甲片往下滴答。
    懷裏的阿鬥突然扯著嗓子哭嚎,驚得拉車的老牛直刨蹄子。趙雲反手拔出青釭劍削斷車繩,刀柄上係著的紅綢早被血浸透了。"末將帶公子突圍。"他說著就要去接繈褓,左手卻按在肋下——那裏有道傷口正汩汩往外冒熱氣。
    甘倩突然抓住他腕甲。鐵片上的霜花硌得掌心發疼,就像去年隆冬劉備教她認牌時,往她手裏塞的冰鎮酒樽。"將軍且慢。"她飛快解開發髻,烏檀木簪子哢嗒折斷,露出半截中空的竹管。
    "這是..."趙雲愣神的當口,東南方忽然亮起連片火把。曹軍鐵騎踏碎薄冰的脆響,混著"活捉劉玄德家眷"的吼叫震得蘆葦簌簌發抖。
    甘倩把玉簪塞進他染血的護腕:"跟獵戶學的,含住這頭換氣。"她說著撕下半幅裙擺裹住阿鬥,嬰兒的哭聲頓時悶成了嗚咽,"就像分牌時要留【無懈可擊】,將軍可明白?"
    趙雲還要說什麽,甘倩已經踩著車轅翻進蘆葦叢。冰水瞬間漫過胸口,懷裏的半塊玉佩硌得肋骨生疼。她聽見青釭劍劈開空氣的銳響,緊接著是重物落水的撲通聲——定是那老牛被驚了,拖著破車栽進了水窪。
    "仔細搜!活要見人死要見屍!"
    曹軍的矛尖貼著水麵劃過,甘倩屏息捏碎藏在袖中的蘆葦管。腐臭的泥漿湧進鼻腔,她突然想起上月隨軍時,關羽撫著美髯說的那句"看爾乃插標賣首"。要是二叔在此,這些追兵怕是要變成牌桌上的【殺】牌任人宰割。
    冰水浸得膝蓋發木,岸上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。甘倩悄悄把玉佩含進嘴裏,銅錢大小的玉片硌著槽牙,刻著"中山靖王"的篆字印在舌尖。這要是張【閃】牌該多好,她迷迷糊糊想著,就像那次諸葛亮搖著羽扇說"觀今夜天象,知天下大事",隨手就替她擋了夏侯惇的【決鬥】。
    突然有火把的光暈蕩在水麵,甘倩猛地往泥裏縮了縮。腐葉堆裏竄出隻田鼠,擦著她耳畔遊過去,驚起一串細小的氣泡。岸上傳來哄笑:"怕是條大魚!"緊接著矛杆重重戳進蘆葦叢,離她肩膀不過三寸。
    甘倩死死咬住玉簪,竹管裏僅剩的空氣帶著鐵鏽味。阿鬥的繈褓應該已經過了長阪橋吧?她昏沉沉地想,上次張飛喝斷橋梁水倒流,這回的【無懈可擊】可千萬要...
    "在這裏!"
    甘倩渾身一顫,冰水嗆進氣管。要結束了嗎?像被【閃電】劈中的夏侯淵?還是說...
    "轟隆!"
    驚雷般的炸響震得水麵泛起漣漪,甘倩趁機往深水區潛去。身後傳來戰馬嘶鳴,有人大喊"燕人張翼德在此",丈八蛇矛掃斷蘆葦的哢嚓聲混著曹軍落水的噗通聲,竟比諸葛亮彈《空城計》時的琴音還急促。
    五更天的殘月掛上枝頭時,甘倩終於摸到了岸邊的栓馬石。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青苔,就聽見熟悉的怒吼穿透晨霧:"為這孺子,幾損我一員大將!"
    是劉備的聲音!甘倩踉蹌著撲過去,正好看見玄德高舉雙臂要將阿鬥摔下。趙雲跪在泥地裏徒勞地伸手,甲胄上的血痕在晨光裏格外刺眼。
    "主公不可!"
    甘倩撞開攔路的親兵,後背重重磕在栓馬石凸起的棱角上。阿鬥落入懷中的瞬間,那半塊玉佩也從襟口滑出,啪嗒碎成兩半。月光漏過雲縫,照著"中山靖王"的殘字,活像被【過河拆橋】撕碎的裝備牌。
    劉備舉著的手僵在半空,袖口露出半截【仁德】牌的描金邊。甘倩把哭啞的阿鬥往他跟前一送,裂開的玉佩尖角抵著掌心:"要摔便摔我這玉人!橫豎是塊墊桌腳的廢牌,總強過趙將軍的【桃】牌!"
    晨風卷著血腥味掠過營地,諸葛亮搖著鵝毛扇從帳後轉出。羽扇邊緣沾著露水,在朝陽下泛著青釭劍似的冷光。"夫人此言差矣。"他輕咳一聲,鵝毛扇指向滿地狼藉,"方才子龍將軍七進七出,用的可是【龍膽】絕技?"
    趙雲正要答話,張飛炸雷般的嗓門突然插進來:"嫂嫂好生糊塗!俺大哥這是學曹賊【奸雄】收買人心呢!"他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頓,驚起幾隻寒鴉,"要俺說就該學黃老將軍的【烈弓】,一箭射穿那曹賊的...哎喲!"
    關羽的青龍偃月刀鞘及時敲在他腿彎:"三弟慎言。"紅臉將軍捋著長髯轉向甘倩,"嫂嫂可還記得,當日大哥授予的【仁德】牌?"
    甘倩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阿鬥,嬰兒臉頰還沾著趙雲鎧甲上的血漬。她突然想起去年初雪時,劉備握著她的手教她認牌:"仁德者,當以天下蒼生為念。"可此刻他玄色披風下的手在發抖,像極了牌桌上握著【閃】牌卻不敢出的新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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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報——!曹軍先鋒距此不足十裏!"
    傳令兵的聲音驚醒了眾人。諸葛亮羽扇輕搖,二十輛蒙著油布的輜重車從霧中顯出輪廓。"亮早備下【木牛流馬】,隻是..."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甘倩懷中的玉佩,"需借夫人玉器一用。"
    甘倩下意識攥緊殘玉。冰涼的斷口刺進掌心,讓她想起趙雲遞還玉簪時,甲縫裏滲出的血珠。正要開口,忽見諸葛亮從袖中摸出半塊玉佩——那紋路竟與她手中的嚴絲合縫。
    "此物原是一對。"孔明將兩半玉佩輕輕相叩,金石之聲響徹曠野,"當年高祖斬白蛇,劍缺玉殘;今日夫人碎玉全忠義,豈非天意?"
    劉備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得腰間的雙股劍都在鞘中震顫。甘倩望著他鬢角新添的白霜,突然明白那日他為何寧肯拆掉自己的【的盧】馬牌,也要給百姓的牛車讓路。
    "起程!"
    朝陽躍出地平線時,甘倩抱著阿鬥坐進木牛流馬。機關齒輪咬合的哢嗒聲裏,她摸到坐墊下壓著的半截玉簪——不知何時被人修好了斷口,還係了根趙雲的槍纓。
    前方傳來張飛粗聲粗氣的抱怨:"軍師忒小氣,這木牛跑得還沒俺老張喝酒快!"關羽的悶笑混在車輪聲裏:"三弟莫急,待過了江陵,為兄請你喝【酒池肉林】。"
    甘倩低頭輕撫阿鬥的胎發,嬰兒頸間掛著重新拚合的玉佩。裂痕處嵌了金絲,在陽光下流轉著【八卦陣】似的紋路。她忽然聽見諸葛亮在車外吟哦,那聲音穿過晨霧,驚飛了蘆葦蕩裏最後幾隻寒鴉:
    "玉碎長阪映忠膽,豈曰無衣與子同袍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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