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國殺》吳國太傳：甘露承業
    熹平四年的錢塘江岸，鹹濕的霧氣裹著初春的寒意。十五歲的吳氏縮在褪色麻布裙裏，指甲深深掐進半截桃木簪的裂痕。這簪子原是阿兄從道觀裏求來的，今早被阿爹摔斷時，木屑刺得她掌心發紅。潮水裹著泥沙漫過腳踝，浸透了她藏在裙褶裏的《孝經》，書頁像被揉皺的鹹魚皮，字跡在墨綠綢麵上洇成團。
    遠處迎親的嗩呐聲忽高忽低，像被江風撕碎的紙錢。她踮著腳往東邊望，送嫁船桅上的紅綢子早被浪頭打濕，倒像是浸了血的裹屍布。阿兄說今日要教她讀"身體發膚受之父母"，可此刻那卷竹簡正壓在柴房磨盤下，和昨日被阿爹折斷的桃木簪一樣，碎得拚不起來。
    突然，腳邊的竹籃被浪頭掀翻。剛采的牡蠣骨碌碌滾進礁石縫，她慌忙彎腰去夠，粗布裙擺纏住小腿，整個人栽進腥鹹的水窪裏。藤壺的尖刺劃過腳底，血珠混著泥沙滲進石縫，倒像是給礁石紋了道赤紅的符咒。
    "當心！"
    紅纓槍尖擦著耳畔刺入礁石，鐵鏽味撲麵而來。吳氏抬頭時，正見血淋淋的海盜首級在槍尖晃蕩，渾濁的眼珠子正對著她懷裏洇濕的《孝經》。黑甲青年單手摘下兜鍪，眉骨上的刀疤被水汽浸得發亮："姑娘，借個火？"
    鹹腥的風卷著浪頭撲來，孫堅戰袍下擺還滴著海水，腰間的古錠刀在暮色中泛著青灰。吳氏盯著他護腕上纏的褪色紅綢——那顏色和送嫁船上的喜綢不同，倒像是曬幹的血痂。突然，一滴血順著槍尖砸在《孝經》封皮上，"孝"字右下角漸漸暈出個歪扭的"勇"字。
    孫堅見狀輕笑，隨手將海盜首級拋給身後的黃蓋："公覆，拿這個下酒。"又轉頭對吳氏道："這書染了血，倒比原先的酸腐氣順眼些。"
    當夜破廟裏漏雨的屋簷滴答作響，孫堅卸甲時，鐵片撞擊聲驚飛了簷角棲著的烏鴉。吳氏蹲在篝火旁用牡蠣殼熬湯，瞥見他背上箭瘡已經潰爛發黑，像極了錢塘江灘塗上腐爛的漁網。
    "將軍這傷，得用海芙蓉敷。"她摸出貼身荷包裏的草藥，突然想起去年臘月，阿兄被漁霸打斷腿時，也是用這紫莖白花的草藥敷傷口。孫堅肩胛猛地繃緊，刀削般的脊背在火光中投下晃動的影子，仿佛江麵起伏的暗湧。
    "小傷而已。"孫堅抓起酒囊灌了一口，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頜流到胸膛，"當年在會稽剿匪，腸子流出來三寸照樣砍了三個賊酋。"他說著突然劇烈咳嗽，暗紅的血沫濺在篝火裏，滋啦騰起青煙。
    吳氏捏著草藥的手頓了頓。她想起今早漲潮時，阿爹把說親的聘禮扔進灶膛，火星子濺到阿兄新謄的《女誡》上，也是這般突然又暴烈。潮濕的柴火在火堆裏劈啪炸響，她鬼使神差地開口："潮信看著凶，退得也快。"
    孫堅擦拭古錠刀的動作突然停住。刀身映出他眉梢跳動的火苗："這話倒像程普那老家夥愛念叨的。"話音未落，廟外傳來韓當的呼喝聲，戰馬嘶鳴驚破雨幕，隱約聽得"海盜餘黨"、"夜襲"等字眼混在雨聲中。
    "來得正好！"孫堅霍然起身，鐵甲未披便提刀往外走，赤著的上身傷口還在滲血，"今夜就讓這些醃臢貨色見識見識，什麽是"英魂不滅，千秋永固"！"
    吳氏攥著半截桃木簪縮在神像後，聽見廟外喊殺聲漸近。突然一支流箭穿透窗紙釘在供桌上，箭尾的白翎羽正顫巍巍指著她懷裏染血的《孝經》。潮聲混著血腥氣從門縫湧入，她忽然想起阿兄被關進柴房前說的那句："小妹，書要藏在心裏才燒不掉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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