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武昌遺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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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黃龍三年的秋風掠過武昌城頭,周泰扶著牆數江帆,鐵甲下的舊傷又滲出血水,在素白袍子上暈開朵朵黃梅。江風卷著鹹腥撲在臉上,他忽然想起那年合肥城外,也是這樣的風裹著血沫子往人喉嚨裏灌。
    "將軍,該換藥了。"親衛捧著銅盆過來,盆裏漂著幾片發黑的紗布。周泰擺擺手,指節敲在牆磚上發出悶響:"等這陣東風過了江再說。"刀鞘在青磚上拖出細長的影子,他忽然轉身,刀光擦著親衛耳畔掠過,"當"地磕飛一支流矢。
    城樓下傳來淩統的罵聲:"甘興霸!你這手臭箭法留著射野鴨罷!"兩個身影扭打著滾進箭垛陰影裏,驚起一群江鷗。周泰嘴角抽了抽,刀尖挑起落在雉堞間的箭杆——箭尾赫然綁著半塊烤得焦黑的麥餅。
    "報——!"傳令兵喘著粗氣衝上城樓,懷裏的竹簡嘩啦作響。周泰握刀的手猛地收緊,指節泛白。待看清簡上是屯田官印,又鬆開刀柄往牆磚上一靠。鐵甲蹭著磚縫發出刺耳的刮擦聲,倒像極了那年石亭血戰,他的刀鋒刮過曹休鐵胄的動靜。
    暮色漸濃時,江麵浮起薄霧。周泰解下佩刀橫在膝頭,刀刃映著殘陽像抹了層血。這是建安十八年孫權賜的環首刀,刀背留著三道豁口——合肥突圍時替主公擋的三支弩箭。指腹摩挲著"破虜"二字,忽然聽見身後甲葉輕響。
    "幼平。"
    周泰渾身一震,刀鞘磕在牆磚上。轉身要跪,卻被一雙繡金雲紋的皂靴抵住膝蓋。孫權端著藥碗的手在抖,參須在琥珀色湯藥裏沉浮:"孤的江表虎臣,是要等湯藥涼透才肯喝麽?"
    禦醫掀開戰袍時,城樓忽然靜得能聽見江濤。十七道傷疤在古銅色脊背上盤踞,最新那道橫貫心口的刀傷還滲著黃水,像條蜈蚣趴在舊痂堆裏。孫權突然抓住禦醫手腕,玉扳指在老頭腕子上掐出青印:"這道傷...這道傷分明是上月..."
    "回陛下,是臣上月巡江時撞見魏軍細作。"周泰笑得胸腔震動,傷口又裂開幾分,"那廝刀法稀鬆,倒是逃跑的功夫..."話沒說完就被嗆住,咳出的血沫子濺在孫權龍紋袖口。
    突然,城下傳來戰馬嘶鳴。韓當舉著令旗衝上城樓:"魏狗在夏口劫糧!"周泰抓過木刀就要起身,被孫權死死按住肩甲。老將軍腕子一抖,木刀擦著韓當鐵胄飛過,正釘在"吳"字大旗的旗杆上:"讓丁奉帶三百錦帆去,就說...咳咳...說甘寧的刀還沒生鏽。"
    月光爬上城垛時,周泰正在沙盤前擺弄木俑。忽聽得身後甲胄鏗鏘,二十餘員舊部不知何時跪了滿地。淩統捧著他的鐵胄,額角還沾著和甘寧廝打時的草屑:"將軍說要教我們破陣刀法,莫不是要食言?"
    周泰大笑,木刀劈開夜風。第一式挑飛盾陣,第二式橫斬馬腿,第三式...木刀劈在包鐵木盾上,碎屑紛飛中腕骨發出脆響。沙盤上的小旗被氣浪掀翻,淩統突然紅了眼眶——那些散落的棋子,分明拚出"石亭"二字。
    "當年在石亭..."周泰拄著木刀喘氣,喉間呼哧作響,"曹休那老匹夫..."話沒說完突然仰倒,後腦磕在沙盤邊緣。眾人驚呼著去扶,卻見他手指深深摳進案幾,在紫檀木上犁出半道刀痕。
    孫權衝進來時,正看見周泰望著北方的眼睛漸漸蒙上灰翳。老將軍染血的中衣裏滑出塊令牌,"殺"字被磨得發亮。年輕的帝王突然想起十八年前濡須塢,渾身是血的周泰也是這樣攥著令牌,背著他從死人堆裏爬出來。
    "把周將軍的刀...和孤的龍雀劍捆在一處。"孫權扯斷玉佩穗子,突然朝著洛陽方向嘶吼,"聽見沒有司馬懿!這道口子給你留著!"吼聲驚起夜梟,撲棱棱掠過江麵,撞碎了水中的月亮。
    江風卷著"咚咚"的戰鼓聲在城樓盤旋,案幾上將星圖突然裂開一道細縫。淩統抱著鐵胄衝出城門時,聽見甘寧在船頭唱起破陣曲,沙啞的調子混著江濤,把夜色衝得支離破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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