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吳侯新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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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燭在青銅蟠螭燈座上淌著淚,大喬跪坐在鴛鴦錦褥上,耳畔金步搖的流蘇掃得臉頰發癢。前廳傳來猜拳行令的喧鬧聲,程普粗著嗓子喊"酒酣胸膽尚開張",黃蓋的銅爵"咣當"砸在案幾上。她悄悄動了動發麻的膝蓋,霞帔上綴著的珍珠立刻扯痛後頸——這身嫁衣是吳老夫人用三十匹蜀錦趕製的,領口銀線繡的並蒂蓮硌得人喘不過氣。
"阿姐張嘴。"繡著喜鵲登枝的蓋頭底下突然鑽進來半塊麥餅,小喬的指尖帶著茉莉頭油香,"黃嬤嬤在後廚罵人呢,說前頭那群將軍把窖藏的春醪都喝空了。"大喬就著妹妹的手咬了口餅,碎渣簌簌落在繡滿石榴花的裙裾上。突然前廳傳來木案翻倒的巨響,孫權帶著醉意的聲音穿透窗紗:"兄長今日大婚,何不讓我看...看新婦真容?"
紅氈毯上酒漬蜿蜒如蛇。十五歲的孫權踉蹌著撞翻合巹酒,琥珀色的瓊漿潑在孫策玄色戰袍的狼首紋上。大喬隔著蓋頭看見他腰間玉佩叮當亂響,那是去年孫策攻破廬江時,從劉勳府庫裏尋來的羊脂白玉。
"仲謀醉了。"周瑜的聲音像泠泠琴弦,青瓷酒盞在他修長指間轉了個圈,"子明,取醒酒湯來。"但孫策已經大笑著解下猩紅披風,金甲碰撞聲驚飛簷下棲著的喜鵲。他背上的舊傷在燭火下泛著淡紅,二十七道疤痕交錯如皖城郊外的阡陌。
"夫人看好了!"孫策將染血的披風甩開,虎皮內襯上還粘著未洗淨的箭鏃碎屑,"這才是江東男兒真正的聘禮!"血腥氣混著鬆脂香撲麵而來,大喬想起《三國殺》裏那張"國色"卡牌飄落的牡丹——此刻她肩頭一沉,帶著體溫的披風裹住瑟瑟發抖的身子。
小喬"哎呀"叫出聲,腰間掛著的香囊突然迸出幾點星火。周瑜廣袖翻飛間已按住她手腕:"當心燒著喜燭。"大喬在蓋頭下瞥見妹妹吐了吐舌頭,金鑲玉的耳墜晃得像秋千——那是周瑜上月特意命人從鄱陽湖采來的蚌珠所製。
更漏滴到亥時三刻,前廳的喧鬧漸漸化作零星的鼾聲。孫策用劍尖挑開蓋頭時,燭芯"劈啪"爆出朵燈花。他背上新添的刀傷還在滲血,大喬攥著帕子的手被金甲硌出紅印。"當年隨父親征戰,背上中過二十七箭。"孫策轉身時銅護腰擦過她指尖,"皖城護城河有二十七道彎,夫人可數清了?"
五更雞鳴刺破窗紙時,大喬正將曬幹的艾草塞進香囊。孫策的戰靴踏碎滿地月光,昨夜摘下的金冠在案幾上凝著寒光。"待為夫取下廣陵郡..."他係護腕的動作突然頓住,牛皮繩在掌心勒出深痕,"夫人繡的並蒂蓮,倒是比虎牢關的狼煙好看。"
晨霧從門縫裏漫進來,大喬往他戰甲夾層裏塞紙船的動作被鎧甲冰得一顫。那是用皖城特有的楮樹皮紙折的,船頭用朱砂寫著小小的"心"字。"此去..."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號角聲截斷,城外戰馬的嘶鳴驚起滿樹寒鴉。
孫權頂著黑眼圈衝進庭院時,周瑜正在調試焦尾琴的宮商。"嫂嫂這香囊繡法新奇。"少年伸手要碰案幾上的半成品,被小喬用團扇敲了手背,"哎!公瑾哥你看她!"大喬低頭咬斷絲線,銀杏葉狀的香囊墜子輕輕晃動——那是孫策昨日從校場銀杏樹上摘的。
日頭升到柳梢頭時,前院傳來兵器相擊的脆響。大喬踮腳從菱花窗望出去,看見孫策的銀槍正挑飛呂蒙的木刀。"主公今日這招"激昂"使得妙!"留著絡腮胡的程普拍著酒壇大笑,"當年老主公的"武烈"也不過如此!"孫策反手將槍杆插進青磚縫,震落的海棠花撲簌簌落了大喬滿肩。
午膳時分廚娘端來燴鱸魚,孫權盯著魚腹的刀口突然幹嘔。小喬夾起魚眼逗他:"仲謀昨日偷喝的"醇醪"還沒醒呢?"周瑜輕叩桌沿:"淑女當慎言。"話音未落,孫策已經拎著酒壇翻上屋頂,驚得瓦當上的脊獸都抖了三抖。
暮色染紅練江水時,大喬在回廊遇見清點箭矢的韓當。老將軍的白須上還沾著草屑:"主母的紙船...可是皖城祈福的法子?"她低頭看掌心被鎧甲磨出的紅痕,想起孫策背上那道橫貫肩胛的舊傷——那是去年突襲牛渚營時中的伏擊,折了七名親衛才殺出血路。
三更梆子響過兩遍,大喬被噩夢驚醒時發現枕邊空著。循著火光走到書房,看見孫策正對著江東地圖出神,燭淚在他眉骨投下跳動的陰影。"當年父親留下的"傳國玉璽"..."他指尖劃過丹陽郡的標記,"終究要用血來換。"
雞鳴第二遍時,孫策突然抓起案上的兵符。銅鑄的虎符撞翻硯台,朱砂在宣紙上暈開如殘陽。"夫人且候!"他係披風的動作帶起疾風,案頭未寫完的家書被卷到牆角,墨跡未幹的"喬"字在晨光裏漸漸幹涸。
城門外黃蓋正在整軍,鐵甲相撞聲驚飛蘆葦叢中的白鷺。大喬追到箭樓時,孫策的戰馬已經揚起前蹄。紙船從鎧甲縫隙飄落,掉進混著馬糞的泥水裏。"待為夫歸來..."他的聲音散在秋風裏,銀槍穗子掃過大喬發間的珍珠,那顆珠子後來被收進妝奩最底層,直到建安十三年的暴雨夜才重見天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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