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6章 雨夜天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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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點子砸在茅草屋頂上劈啪作響,張角往灶膛裏添了把幹蘆葦。火舌竄上來舔著陶罐底,藥湯咕嘟咕嘟冒著泡,苦味混著雨水漚爛稻草的黴味直往鼻子裏鑽。他摸黑抓了把車前草扔進罐子,手指頭被燙得直甩——自打疫病在村裏傳開,這半年來就沒睡過整覺。
突然,草簾子嘩啦一抖,冷風卷著雨星子撲進來。張角下意識用身子擋住藥罐,抬眼瞧見個佝僂黑影杵在門口。老人蓑衣上的棕毛都結成了綹,竹杖尖兒滴答著水珠子,在夯土地麵上洇出個黑圈。
"後生,討口熱乎的。"那嗓子像是砂紙磨過樹皮。
張角剛要起身,蓑衣角已經掃過門檻。老人竹杖往地上一拄,震得牆角藥簍裏的曬幹的艾草簌簌往下掉。油燈苗兒忽閃兩下,正巧映著破木案上攤開的《黃帝內經》。老人枯樹枝似的手指頭突然戳在"大醫精誠"四個字上,指甲縫裏還沾著泥。
"醫者仁心?"老人喉嚨裏發出老鴰似的笑,"這年頭活人都要啃樹皮,你倒在這兒熬苦湯子?"
藥罐蓋子被蒸汽頂得哢哢響。張角攥著木勺的手緊了緊,指節泛白。他想起晌午給王寡婦送藥時,她三歲的小孫子正嚼著觀音土,肚皮脹得跟皮鼓似的。
突然,老人蓑衣裏抖出三卷黃帛。那布料看著像宮裏用的冰蠶絲,可邊角都起了毛,朱砂畫的符咒在油燈下明明滅滅,活像螢火蟲在雨裏打轉。張角鼻尖嗅到股焦糊味兒,像是雷劈過的老槐樹。
"蒼天已死——"老人猛地抬頭,眼白裏血絲突突直跳。外頭哢嚓炸開個焦雷,震得茅草屋頂簌簌掉土。張角後脖頸的汗毛唰地豎起來,藥罐蓋子當啷啷滾到地上。
"接穩嘍!"三卷帛書劈麵飛來。張角手忙腳亂去接,膝蓋磕在木案角上鑽心地疼。油燈恰在這當口滅了,青煙還沒散盡,閃電的藍光唰地劈進屋。隻見門口水漬蜿蜒如蛇,雨幕裏遙遙傳來破鑼嗓子哼唱:"九節杖,量天尺,黃巾裹屍還故裏......"
張角抱著帛書呆坐半晌,直到藥湯熬幹了的糊味鑽進鼻孔。他抖著手摸出火折子,就著灶膛餘燼點亮油燈。最上頭那卷帛書突然自己展開半尺,朱砂畫的符咒滲出血色,竟浮出幾行小字:
"甲子年,疫氣橫。持九節,喚雷霆。"
窗外雨勢更急了,芭蕉葉子被打得東倒西歪。張角突然想起上月給鄰村驅邪時,那中邪漢子突然瞪著眼嘶吼"蒼天已死黃天立",被老族長一棍子敲昏過去。當時隻覺得是癔症,如今想來......
突然,帛書上的符咒遊動起來,像蚯蚓鑽土似的扭成新字:"汝若懼,可焚之。"張角喉結上下動了動,手指頭剛碰到火折子,又縮回來。東廂傳來老母親撕心裂肺的咳聲,混著雨打窗欞的節奏,催命似的。
他鬼使神差地咬破食指,照著帛書描了道符。血珠子剛滲進朱砂紋路,屋外轟隆一聲炸雷,震得陶罐蹦起三寸高。一道紫電劈在院中老槐樹上,焦糊味混著雨腥氣湧進來。張角突然覺得掌心發燙,低頭看見符咒在手心燒出個蓮花印,耳邊響起個炸雷似的聲音:
"雷公助我!"
這聲吼震得他天靈蓋發麻,分明是自己嗓子裏蹦出來的。灶膛裏的死灰突然複燃,火苗子竄起老高,竟顯出個三頭六臂的神將虛影。張角腿肚子轉筋,撲通跪在地上,懷裏帛書嘩啦啦全展了開來。
"大賢良師!大賢良師!"
急促的拍門聲混著雨聲傳來,張角手忙腳亂卷起帛書塞進懷裏。開門見是村東頭的趙鐵匠,蓑衣都顧不上披,滿臉雨水混著眼淚往下淌:"快去看看我家虎子!渾身滾燙說胡話,眼瞅著要不行了......"
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湯裏,張角懷裏的帛書燙得心口發疼。剛進趙家院子,就聽見屋裏傳來"哐當"一聲,接著是婦人哭喊:"虎子撞牆了!快按住他!"
衝進屋隻見七歲男童被三個漢子按在炕上,額頭汩汩冒血,眼珠子翻得隻剩白仁,喉嚨裏發出"嗬嗬"怪聲。張角伸手搭脈,指尖剛碰到皮膚就縮了回來——那皮肉燙得像烙鐵!
突然,男童渾身繃成弓形,竟把三個壯漢都掀翻在地。沾血的額頭顯出個詭異的符文,張角定睛一看,竟和帛書上的"瘟"字分毫不差。懷裏的天書突然劇烈震動,朱砂符文透過粗布衣裳滲出紅光。
"都退後!"張角自己都嚇了一跳。他咬破舌尖噴出口血霧,手指蘸著血在男童額頭疾書。說也奇怪,那血符剛寫成,男孩渾身抽搐戛然而止,額頭原有的黑符像活蛇般扭動起來。
"雷公......助我......"張角啞著嗓子低吼,掌心蓮花印驟然發亮。窗外霹靂應聲而落,藍白色電光順著茅草屋簷竄進來,順著他的指尖劈在血符上。
"呲啦"一聲青煙冒起,男童突然睜眼,哇地吐出灘黑水,裏頭裹著幾條扭動的紅線蟲。屋裏頓時腥臭撲鼻,趙鐵匠媳婦當場嘔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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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再抬頭時,張角已經癱坐在地,道袍後背全被冷汗浸透。懷裏的天書不再發燙,反倒滲出絲絲涼意。趙鐵匠撲通跪下就要磕頭,被他死死拽住:"去熬鍋綠豆湯,摻三錢朱砂......"
回程路上雨停了,月光從雲縫裏漏下來。張角摸出天書就著月光細看,發現"喚雷霆"後頭又顯出幾行小字:"集萬眾念,可驅百瘟。黃巾為記,天下大吉。"他腳下一絆,差點栽進溝裏。前日裏聽遊方道士說過,北邊冀州有人頭裹黃巾施符水,莫非......
突然,路旁老槐樹上撲棱棱飛起群烏鴉。張角後背寒毛直豎,隱約聽見樹後傳來"嘿嘿"冷笑。他猛地轉身,卻見樹影婆娑,哪有什麽人影。正要鬆口氣,腳邊突然滾來個酒葫蘆,裏頭晃蕩的液體泛著詭異的綠色。
"小夥子,要不要補補身子?"沙啞笑聲從頭頂傳來。張角抬頭望去,隻見樹幹上蹲著個葛衣老頭,亂蓬蓬的白發裏別著朵蔫巴巴的黃花,手裏捏著把草藥正往葫蘆裏塞。
"越老越要補啊!"老頭突然翻身落地,動作靈巧得不像話。月光照在他臉上,張角倒吸口冷氣——這分明是晌午來討湯的老乞丐,可臉上皺紋竟淺了許多!
老頭伸手要拍他肩膀,張角慌忙後退,懷裏的天書突然發出蜂鳴。老頭笑容一僵,渾濁眼珠突然變得清亮:"好重的煞氣......小子,你懷裏揣著催命符呢!"
張角剛要開口,老頭突然甩出酒葫蘆。綠色液體潑在路麵上,竟滋滋冒起白煙。再抬頭時,樹上飄下件空蕩蕩的葛衣,人早沒了蹤影。夜風裏飄來句戲謔的"猜猜看哪杯是毒酒?",驚得張角拔腿就跑。
茅屋裏油燈將盡,張角抖著手展開三卷帛書。第一卷畫著符咒,第二卷寫著"太平要術",第三卷......他瞳孔驟縮——那絹帛上分明是幅未完成的江山圖,洛陽城頭插著黃旗,底下密密麻麻的小人兒都裹著黃頭巾。
雞叫頭遍時,張角摸出給娘抓藥的錢袋,抖出最後二十個五銖錢。他蘸著朱砂在黃麻布上畫符,突然聽見背後窸窣響動。轉身見老母親扶著門框,昏花老眼盯著他手中黃布:"角兒啊,這是要......"
"娘,咱給人治病。"張角嗓子發緊,手裏的黃布突然重若千鈞。灶膛裏的柴火啪地爆出個火星,映得布上符咒忽明忽暗,宛如跳動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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