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 江東歸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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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風裹著魚腥味鑽進艙室,太史慈盤腿坐在竹席上,借著油燈昏黃的光擦拭魚鱗甲。甲片相撞發出細碎的叮當聲,混著外頭守夜士卒的呼嚕,倒像是首不成調的吳地小曲。他拇指抹過甲片縫隙裏的血痂——這是三天前在鄱陽湖剿水匪時留下的。
突然,隔壁艙室傳來"砰"的拍案聲,震得牆上掛的蓑衣簌簌發抖。"主公真要收編那個叛徒?"程普的嗓門震得艙板都在顫,"錦帆賊前日才劫了咱們的糧船!"
太史慈擦甲的手頓了頓。油燈爆了個燈花,把他映在艙板上的影子扯得忽大忽小。案頭那壇未開封的會稽黃酒在陰影裏泛著幽光,封泥上沾著幹涸的紅土——是孫策半月前親自扛來的,說是神亭嶺的土能鎮邪祟。
"老程你小點聲!"韓當壓著嗓子勸,"主公說甘寧水上功夫了得......"
"水上功夫?老子砍過的水賊比他吃過的魚都多!"程普的佩刀撞在案幾上哐啷作響,"要我說就該把錦帆賊的腦袋串成糖葫蘆掛船頭!"
太史慈摸過酒壇邊沿的裂口。那日孫策扛著酒壇闖進他艙房,鎧甲上還帶著神亭嶺的晨露。"子義,這壇酒等咱們收服甘寧再開!"年輕主公的眼睛亮得嚇人,"到時候你可得教我耍雙戟!"
突然,江麵傳來"咚"的一聲悶響。太史慈猛地攥緊甲片,耳尖動了動——不是夜梟,是戰船撞角破浪的響動。
"敵襲!錦帆賊夜襲!"
淒厲的號角撕破夜幕。太史慈抄起倚在艙角的丈二長槍,赤腳衝出艙門時,冰涼的水珠正順著桅杆往下淌。月光把江麵照得慘白,二十艘艨艟破浪而來,船頭青錦帆獵獵作響,像群張開血盆大口的青鱗蛟龍。
"子義!左翼交給你了!"
孫策的吼聲從樓船頂層炸開。太史慈抬頭望去,隻見那人鎧甲未披,單衣赤足立在船樓上,手中古錠刀映著月光劃出半弧銀芒。江風掀起他散亂的額發,露出那道橫貫眉骨的舊疤。
太史慈反手將長槍往甲板一拄,借力躍上船舷。繡著"孫"字的戰旗在他頭頂嘩啦啦翻卷,帶著魚腥味的江風灌滿衣袍。甘寧船隊已迫近三十丈,能看清賊船上晃動的火把,還有那些纏著紅綢的鉤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"準備接舷!"他吼得脖頸青筋暴起。身後傳來江東兒郎們"哢哢"的拉弩聲,像是百十隻蟋蟀在秋夜裏磨牙。
第一支火箭"咻"地掠過耳畔時,太史慈聞到了硫磺味。火光照亮甘寧那張狂笑的臉,那人金鈴鐺在夜風中叮當亂響,活像閻羅殿前的招魂幡。"孫家小兒!今夜就讓你們見識錦帆軍的厲害!"
鉤鎖"哐啷啷"砸上船舷的瞬間,太史慈槍出如龍。精鐵槍尖擦著鉤鎖鐵鏈迸出火星,在黑暗中劃出數道金線。有個赤膊水賊剛冒頭,就被他一腳踹中麵門,慘叫著跌進江裏。
"天義在此,鼠輩安敢造次!"太史慈旋身挑飛兩支弩箭,槍杆橫掃又撞翻三名賊兵。背後突然傳來木板碎裂的巨響——甘寧的旗艦"青龍號"重重撞上左翼戰船,震得他踉蹌半步。
錦帆賊主艦上,甘寧反握雙戟躍上船樓,金鈴隨著動作響成一片。"江東鼠輩聽著!你甘爺爺今日就要——"話音未落,孫策的古錠刀已劈麵砍來,刀鋒擦著他耳畔斬斷旗杆。
"廢話忒多!"孫策咧嘴大笑,眼中燃著兩團火,"能接我十招,這船送你當棺材!"
太史慈顧不得觀戰,五六個錦帆賊正順著鉤鎖往上爬。他槍尖一抖戳穿最先冒頭的賊人咽喉,抬腳將屍體踹下去砸翻後麵的人。溫熱的血濺在臉上,讓他想起北海突圍那夜——也是這樣腥鹹的風,這樣滾燙的血。
"太史將軍!西側漏水了!"渾身濕透的裨將嘶聲喊道。太史慈瞥見兩艘敵船正用鐵錐猛鑿船腹,江水已經漫過下層甲板。他扯下腰間酒囊猛灌一口,烈酒燒得喉頭滾燙。
"取火油來!"他撕下衣襟裹住長槍,"會水的隨我下船!"
二十個赤膊漢子跟著他躍入江水。太史慈憋著氣潛到敵船底下,火油順著船縫滲進去時,他聽見頭頂傳來慌亂的腳步聲。當第一支火箭釘上船板,爆燃的火光把江麵照得通紅,熱浪推著他在水裏翻了個跟頭。
浮出水麵時,正看見甘寧揮戟架住孫策的劈砍。兩人兵器相撞迸出火星,孫策突然放聲長笑:"錦帆賊不過如此!"古錠刀順勢下壓,竟把甘寧逼得單膝跪地。
突然,一支冷箭破空而至。太史慈瞳孔驟縮,長槍脫手擲出——鐵槍與箭矢在半空相撞,齊齊墜入江中。孫策趁機旋身飛踢,將甘寧踹得倒飛出去,重重砸在桅杆上。
"主公小心!"程普的吼聲從右側傳來。太史慈回頭望去,隻見老將軍揮刀劈翻三個賊兵,甲胄上插著兩支斷箭。韓當正在船尾指揮滅火,滿臉煙灰都顧不上擦。
江麵突然卷起怪風,帶著焦糊味的濃煙撲在臉上。太史慈抓住纜繩蕩回己方戰船,落地時踩到具屍體險些滑倒。不知是誰的血在甲板上匯成細流,順著排水孔淅淅瀝瀝往江裏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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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將軍!他們的旗艦要跑!"親兵指著開始轉向的青龍號。太史慈抹了把臉上的血水,看見甘寧正在砍斷鉤鎖,錦帆賊的船隊開始緩緩後撤。
孫策的吼聲穿透夜幕:"全軍突擊!莫放跑一個!"樓船戰鼓轟然雷鳴,震得人胸腔發顫。太史慈卻按住要追擊的士卒,眯眼望著順流而下的敵艦——江心那片蘆葦蕩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銀白。
"取我弓來。"他伸手接過三石強弓,搭箭時弓弦勒進掌心血口也渾然不覺。箭簇瞄準青龍號桅杆頂端的青錦帆,江風突然在此刻停歇。
箭離弦的刹那,甘寧似有所覺地抬頭。鐵箭穿透錦帆正中繡著的睚眥獸首,帶著整麵帆布轟然墜落,把甲板上的賊兵罩了個嚴實。江東軍頓時爆發出震天喝彩,戰鼓擂得愈發急促。
黎明前最黑的時刻,甘寧船隊拖著七零八落的殘帆消失在江霧中。太史慈拄著長槍喘息,發現掌心被弓弦割得血肉模糊。東方泛起魚肚白時,他聽見樓船上傳來清越的刀鳴。
孫策立在最高處,舉著酒碗的手臂還在滲血,朝陽給他的輪廓鍍了層金邊。"這第一碗酒,敬今夜戰死的弟兄!"他仰頭飲盡,反手將陶碗摔得粉碎。第二碗酒高高舉起:"這碗敬子義!左翼守得好!"
太史慈剛要推辭,孫策已經縱身躍下樓船。年輕主公赤腳踩過滿是血汙的甲板,像團燒著的火:"當初神亭嶺你說"大丈夫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",如今這江東風浪,可襯得起你的劍?"
江風掠過千瘡百孔的戰旗,帶著晨霧的濕意。太史慈望著酒碗中晃動的朝陽,忽然想起北海孤城上那麵被燒剩半截的"孔"字旗。他碰了碰孫策的酒碗,陶瓷相撞發出清脆的"叮"。
"慈既受孫家魚鱗甲,自當以命相護。"烈酒入喉時,他看見程普在不遠處擦拭佩刀,老將軍衝他舉了舉酒碗,臉上的血痂隨笑容裂開。
江心的霧氣散盡了,早起的魚鷹掠過泛起金鱗的水麵。樓船殘破的"孫"字旗突然被風扯直,獵獵聲響中,隱約傳來甘寧船隊的殘兵在遠處沙啞的咒罵。孫策往嘴裏拋了粒炒豆子,嚼得哢哢響:"等著吧,不出三月,我定讓那錦帆賊心甘情願跪著叫主公!"
太史慈沒說話,彎腰撿起片染血的魚鱗甲。晨光透過甲片上的小孔,在他掌心映出點點光斑,像極了初見那日,孫策鎧甲上跳躍的陽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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