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0章 幻戲吳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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鹹腥的海風卷著桐油味直往人鼻孔裏鑽,吳郡碼頭的青石板被正午日頭曬得發燙。於吉盤腿坐在烏篷船頭,枯樹枝似的手指撚著三枚銅錢,道袍下擺沾著不知哪年留下的酒漬。貨郎蹲在隔壁船尾往酒壇裏兌水,木勺碰著壇沿叮當響。
"這酒裏摻的怕不是江水?"於吉忽然開口,驚得貨郎手一抖。老道布滿褶子的眼皮微微抬起,"三成新醅七成水,倒像是給龍王上供的貢酒。"
貨郎梗著脖子正要罵,突然兩個衙役踹翻了臨岸的魚攤。竹簍裏蹦出的鱖魚在青石板上拍得啪啪作響,賣魚女跪在地上撿碎銀子,指節都泛了白。穿皂靴的衙役抬腳踩住她散開的發髻,牛皮靴底碾著發絲往石板縫裏壓。
"差爺,抽支簽?"
這嗓子像是砂紙磨過棺材板。衙役扭頭看見卦幡上褪了色的"解惑消災",抬腳就要踹那破木案。船篷下的陰影裏,於吉的嘴角忽然扯出個古怪的笑紋,卦筒裏蹦出三枚銅錢,在空中拚成個歪歪扭扭的"囚"字。
圍觀人群裏爆出哄笑。突然縣衙方向傳來"轟隆"巨響,像是千斤閘門砸在地上。衙役腰間的鑰匙串"嘩啦"散落,銅鑰匙在石板縫裏蹦跳著滾遠。賣魚女趁機抓起裝銀子的布袋,泥鰍似的鑽進人堆。
"妖道!"衙役拔刀的手剛摸到刀柄,船篷下的陰影忽然漫出霧氣。於吉的道袍在霧裏鼓脹如帆,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:"猜猜看哪杯是毒酒?"這分明是江東流傳的妖術口訣,碼頭上的腳夫們聞言紛紛後退。
霧氣中突然伸出七八隻蒼白手臂,每隻手裏都攥著酒碗。衙役的刀"當啷"落地,連滾帶爬往後退時,後腰撞上了拴船的麻繩。於吉從霧裏探出半張臉,指甲縫裏還沾著卦簽的朱砂:"殺我者必亡,傷我者自傷。"這話聽著耳熟,像是茶館裏說書人講過的太平要術。
半個月後,太守府後花園的九曲橋上,孫權捏著魯肅送來的密報,拇指把紙角揉成了鹹菜幹。池子裏的紅鯉忽然翻起肚白,十幾條死魚漂在水麵,把日頭映成血色斑點。
"妖道於吉,聚眾千餘,符水惑民..."孫權念到半截突然噤聲。假山石後的竹叢無風自動,道袍一角在太湖石縫隙間忽閃。年輕的吳侯反手按住劍柄,青瓷茶盞在石桌上嗡嗡震顫。
池塘對岸傳來輕笑聲:"紅鯉化龍,本是吉兆。"於吉拄著卦幡從月洞門轉出來,幡布上的"解"字缺了半邊。孫權這才發現死魚肚皮下藏著符紙,朱砂畫的咒文正在水裏暈開。
"主公當心幻術!"周泰的吼聲炸響在耳畔時,孫權已經拔劍出鞘。劍鋒劃過道袍卻像劈進濃霧,於吉的身影在劍光裏碎成紙錢。假山頂上傳來瓦片響動,那襲青布道袍竟飄在飛簷翹角處。
孫權甩劍振落沾在刃上的紙屑,突然想起今晨魯肅的密信裏那句:"此獠善用"蠱惑"之技,能亂人心智。"他盯著簷角搖晃的卦幡,掌心沁出的冷汗把密報洇濕了一片。
暮色爬上牆頭時,喬裝的家丁正在碼頭酒肆探聽消息。賣炊餅的老漢說得口沫橫飛:"那妖道能讓銅錢開口說話!前日張鐵匠家閨女得了癔症..."忽然街對麵卦攤傳來銅鈴聲,於吉的破幡子下圍著二十來個信徒,個個捧著符水碗像捧著救命藥。
酒肆二樓,大喬倚著雕花窗往下看,腕上玉鐲磕在窗框發出脆響。"妹妹你看,"她扯了扯小喬的衣袖,"那人袖口藏著黃符呢。"話音未落,卦攤四周騰起青煙,信徒們突然齊刷刷仰頭望天,喉嚨裏發出嗬嗬怪聲。
更夫敲響戌時的梆子時,太守府書房還亮著燈。孫權用匕首挑開密信火漆,魯肅的字跡在燭火下跳動:"已查實,於吉信徒中混有黃巾餘孽。"窗縫裏鑽進的夜風掀起案頭《吳子兵法》,書頁停在"用間篇"嘩嘩作響。
後半夜起了霧,巡夜侍衛的燈籠在遊廊拐角照見個佝僂身影。待要喝問時,那影子忽地散作滿地紙人,每個紙人都畫著猩紅笑臉。侍衛長靴踩住個紙人,背麵竟用血寫著"五鬥米道"。
次日清晨,夥房送來米粥時浮著層灰白符紙。孫權摔了碗正要發作,窗外柳樹上傳來烏鴉叫。十三隻黑鴉排成"危"字,在太守府上空盤旋不去。於吉的怪笑從城牆方向飄來,混著早市開張的喧鬧:"紅蓮業火,焚盡虛妄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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