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5章 銀坑涅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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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建興三年的夏天,悶得能擰出水來。銀坑洞深處,那股子常年縈繞的、混合著礦石和祭祀煙火的味道,此刻被一股更濃烈、更嗆人的焦糊味死死壓住。洞壁上那些模糊不清、被火把映照得猙獰跳躍的古老圖騰,仿佛都在無聲地尖叫。祝融站在那兒,胸膛劇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像扯著破風箱,喉嚨裏全是煙灰。她看著那些被熔化的銀飾——她族人視為珍寶、代代相傳的銀飾——此刻正像瀕死的蛇一樣,在滾燙的石槽裏扭曲、癱軟,最終化成一灘灘刺眼的、粘稠的鐵水,映照著洞壁上慌亂的人影和搖曳的火光。心口那地方,像被那鐵水燙穿了,比背上那柄從不離身的飛刀貼著皮肉還要滾燙百倍。
    突然,洞外傳來一陣沉重得讓人牙酸的碾壓聲,接著是士兵沉悶的呼喝和機括絞緊的“嘎吱”聲。火光猛地從洞口湧入,把洞內照得亮如白晝,也照亮了洞口那排黑壓壓、閃爍著冰冷金屬寒光的連弩車!那巨大的弩臂,那密密麻麻的箭槽,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,正對著洞內殘存的婦孺和戰士。諸葛亮的旗幟,就在那一片寒光之後隱約飄動。
    祝融隻覺得一股血直衝頭頂,燒得眼睛赤紅。她沒有絲毫猶豫,猛地轉身,動作帶著一股子南荒特有的狠勁兒。她一把扯過身後嚇得小臉煞白、緊緊攥著她獸皮裙角的幼子,動作快得近乎粗暴,卻又在觸及孩子皮膚時,硬生生壓下那份力道。她反剪過孩子的雙手,用一根堅韌的、浸過獸油的皮繩,一圈又一圈,死死地捆住那雙細小的手腕,繩結勒得指節發白。最後,她將那小小的、顫抖的身體,用盡全身力氣背到身後,另一根皮繩勒過自己的胸口和肩膀,把孩子牢牢固定,緊貼著她滾燙的脊背,仿佛要把自己最後一點力量都渡過去。孩子滾燙的眼淚滴在她頸窩,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小小的胸膛裏心髒瘋狂擂鼓般的跳動。她挺直了腰杆,像一尊在烈火中也要站到最後的圖騰,聲音嘶啞卻如同炸雷,在洞內轟鳴:“孟家血脈,死也得站著死!”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火星子。
    就在此刻!她眼角餘光猛地掃過洞壁,被那驟然加強的火光映照得異常清晰——那是南蠻世代供奉的火神祝融氏圖騰!那圖騰上躍動的火焰紋路,仿佛在無聲地召喚。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,如同閃電劈進她的腦海!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豹,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,猛地衝向洞內深處,那裏矗立著七座供奉火神、用青銅鑄造的古老祭壇!她赤著的腳掌狠狠蹬在冰冷的青銅基座上,用肩膀,用腰胯,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爆發出的蠻力,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,一座!兩座!三座……接連踹翻!
    沉重的青銅祭壇轟然倒塌,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,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塵土。更要命的是,那些祭壇上早已被烈焰烘烤得滾燙、甚至開始軟化的巨大青銅神像,隨著祭壇的傾覆,像融化的巨大蠟燭般癱軟、流淌下來!粘稠熾熱的青銅液如同赤紅的毒蛇,迅速蔓延,帶著“滋滋”的恐怖聲響和刺鼻的白煙,精準無比地淌滿了通往洞外的狹窄通道!滾燙的金屬瞬間冷卻、凝固,將唯一的出口死死封住,形成了一道燒紅的、令人絕望的屏障!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,幾乎要將人的眉毛頭發都燎著。
    濃煙如同厚重的黑幕,瞬間吞噬了整個洞內空間,嗆得人涕淚橫流,睜不開眼。祝融劇烈地咳嗽著,肺葉像要炸開。下一秒,她猛地彎下腰,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血痕的手,狠狠插進地上滾燙的焦土裏!灼痛感從指尖直竄腦門,她卻渾然不覺。她抓起兩大把混合著灰燼、碎石和不知名動物骨渣的焦黑泥土,毫不猶豫地、狠狠地抹在自己臉上!汗水和煙灰混在一起,瞬間糊滿了她的臉頰。緊接著,她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,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彌漫口腔,她“呸”地一聲,將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吐在手心,再次混著那焦土,更用力地抹在臉上、脖子上!原本英氣的臉龐,此刻隻剩下煙熏火燎的猙獰和兩道血痕,隻有那雙眼睛,在黑暗中亮得嚇人,燃燒著最原始的野性火焰。她衝著洞口那被青銅封堵的方向,也衝著外麵看不見的敵人,發出了震天的咆哮:“來啊!嚐嚐南蠻的火葬場!”那聲音穿透濃煙,帶著血與火的腥氣,如同火神本尊的怒吼。
    最終,煙散火熄,殘存的抵抗在絕對的武力麵前如同螳臂當車。祝融和她背上的孩子,被精鋼打造的沉重鐐銬鎖住手腳,押上了前往成都的囚車。一路顛簸,塵土飛揚。祝融閉著眼,仿佛認命般沉默,任由汗水順著髒汙的臉頰流下,在塵土中衝出一道道溝壑。隻有她自己知道,那被緊緊鎖在鐐銬中的手指,正以一種極其細微、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,在舌根下小心地摩挲著一片冰冷、薄如柳葉的鋒利刀片——那是她最後的底牌,一個南蠻勇士最後的尊嚴。她無數次在心底模擬著劃破敵人喉嚨的動作,快、準、狠!就像她使用【飛刀】卡牌時,那句冰冷的“亮兵器吧,小白兔!”所宣告的致命一擊。但每一次,當押運兵那粗糙的手無意間碰到孩子驚恐的臉蛋時,那殺意就被硬生生壓回心底深淵。孩子依偎在她懷裏,那微弱的呼吸和顫抖,是她此刻無法斬斷的羈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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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一天,囚車行至瀘水之畔。渾濁的江水咆哮著,卷起黃色的浪花,拍打著岸邊嶙峋的怪石,發出沉悶的轟鳴,水汽彌漫,帶著一股子河底淤泥的腥味。押運的士兵被這奔騰的江水和酷熱的天氣弄得有些煩躁鬆懈,咒罵著催促隊伍加快腳步。江風猛烈,吹得人衣衫獵獵作響。
    突然! 就在隊伍行至一段水流最為湍急、岸邊怪石林立的險灘時,一直低垂著頭、仿佛失去所有生氣的祝融,毫無征兆地爆發了!她猛地睜開雙眼,眼中精光爆射,那不再是囚徒的麻木,而是猛獸出籠的凶光!她根本不去看身邊的士兵,身體如同蓄滿力量的弓弦瞬間釋放,用盡全身力氣,帶著沉重的鐐銬,背著她幼小的孩子,整個人像一顆出膛的炮彈,朝著離她最近的一個押運兵狠狠撞去!那士兵猝不及防,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襲來,驚呼聲卡在喉嚨裏,整個人就被撞得離地飛起,直直砸向旁邊另一個士兵!
    “噗通!”“噗通!”接連兩聲巨大的落水聲!祝融和被撞飛的士兵一同栽進了冰冷渾濁、暗流洶湧的瀘水之中!鐐銬的重量像一隻無形的大手,瞬間將她拖向幽暗的江底!江水猛地灌入口鼻,冰冷刺骨,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讓她暈厥。她背上的孩子發出驚恐的嗆咳聲,小手死死抓住她濕透的獸皮衣服。
    混亂隻持續了一瞬。岸上立刻炸開了鍋,驚呼聲、叫罵聲、尋找繩索和長杆的嘈雜聲亂成一團。士兵們慌亂地湧向水邊,試圖用長矛去捅,用弓箭瞄準那翻滾的濁浪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對母子即將葬身魚腹之際,離落水點下遊十幾丈遠的地方,“嘩啦”一聲巨響,一個身影如同憤怒的蛟龍破水而出!正是祝融!她大口喘著粗氣,渾濁的江水順著她濕透的亂發和塗滿焦土血痕的臉頰瀑布般流下,沉重的鐐銬依舊鎖在她的手腳上,但她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掙脫束縛的狂野力量。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,她一隻粗壯有力的手臂高高舉起,手中死死攥著一條足有半人多長、正在瘋狂扭動掙紮的成年鱷魚!那鱷魚布滿鱗甲的尾巴猛烈抽打著水麵,發出“啪啪”的巨響,布滿利齒的大嘴徒勞地開合,卻無法掙脫那隻如同鐵鉗般的手!
    祝融站在齊腰深的湍急江水中,背上的孩子緊緊抱著她的脖子,小臉煞白,卻奇跡般地活著。冰冷的江水衝刷著她,卻澆不滅她眼中那比南荒烈日還要灼人的火焰。她死死盯著岸邊那些驚駭欲絕的士兵,用盡全身力氣,將那還在抽搐的鱷魚狠狠舉向空中,對著岸上,也仿佛對著那千裏之外的蜀漢丞相,發出了震動瀘水兩岸的咆哮,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炸響:
    “告訴諸葛亮——!南蠻的火焰,在水裏也能燒——!”那聲音蓋過了江水的咆哮,帶著水汽、血腥和永不屈服的野性,久久回蕩在險峻的峽穀之間。岸上的士兵,望著那水中如同女戰神般的身影,竟無一人敢上前一步,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此刻的祝融,渾身濕透,傷痕累累,鐐銬加身,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那句遊戲中的宣告:“犯我南疆者,雖遠必誅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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