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五年的黃河渡口，風卷著渾濁的水汽，帶著一股子土腥味兒直往人鼻孔裏鑽。文醜就那麽直挺挺地戳在卵石灘上，手裏死死攥著半片殘甲。那是顏良的，冰冷、堅硬，邊緣被巨力撕扯得參差不齊。他攥得太緊，鐵片的利齒毫不留情地割開了掌心，暗紅的血珠子混著河水的濕鹹，一點點滲進那深深的傷口裏，又麻又疼，可這疼比不上心口那股子憋悶的萬分之一。
    劉備弓著腰，捧著個鼓囊囊的酒水皮囊湊過來，臉上堆著小心：“文將軍，您看……曹軍的輜重車隊就在前頭不遠，那糧草輜重，跟白撿似的……” 他話裏話外都透著股攛掇勁兒。
    “閉嘴！” 文醜像被火燙了似的，猛地一揮手，那皮囊脫手飛出，“啪嚓”一聲摔在鵝卵石上。裏頭琥珀色的酒液登時湧了出來，在灰白的卵石灘上蜿蜒流淌，像一條條冰冷滑膩的蛇，扭動著鑽進石縫裏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個探馬連滾帶爬地衝到他跟前，氣都喘不勻了：“報…報告將軍！曹…曹軍！他們丟下糧車輜重，全…全都撒丫子跑了！跑得比兔子還快！” 探馬臉上又是興奮又是惶恐。
    文醜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瞪圓了，裏麵燒著的全是仇恨和一種近乎狂熱的狠戾。他一把推開還試圖說什麽的劉備，翻身就躍上了他那匹高大的戰馬，動作快得像道黑色的閃電。他扯著嗓子，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，那笑聲在空曠的河灘上回蕩，蓋過了黃河的嗚咽：“哈哈哈！天助我也！兒郎們！聽見沒？曹狗嚇破膽了！給我衝上去！撿光他們的糧草，然後——” 他猛地勒轉馬頭，手中長戟直指前方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刺骨的殺意，“屠盡那些曹狗！一個不留！給我大哥報仇！”
    命令一下，他身後的袁軍士兵像炸了窩的馬蜂，“嗷嗷”叫著就撲向了河灘上那些散亂的糧車。白花花的大米袋子、裝著軍械的木箱，在疲憊饑餓的士兵眼裏，那就是救命的稻草、是唾手可得的財富。剛才還勉強維持的陣型瞬間就亂了套，士兵們爭先恐後，紅著眼撲上去爭搶、撕扯，場麵一片混亂。
    文醜策馬立在稍高處，看著手下兵卒哄搶的醜態，心頭那股無名火更旺了，正要怒罵嗬斥。突然，一股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他脊梁骨竄上來，瞬間爬滿了全身，激得他汗毛倒豎！這感覺太熟悉了，是戰場上無數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本能警兆！
    他猛地一扭頭。下一刻，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——剛才那些“丟盔棄甲”、“潰不成軍”的曹兵，此刻竟像鬼魅般重新集結起來！哪裏還有半點狼狽？他們沉默著，動作快得驚人，眨眼間就列成了銅牆鐵壁般的方陣！更可怕的是，一道刺眼的寒光撕裂空氣，帶著尖銳的破風聲，直取他的咽喉！是張遼！他那柄標誌性的月牙戟，快如毒蛇吐信！
    “喝啊！” 文醜一聲暴喝，完全是千錘百煉的本能反應，手中長戟閃電般橫格出去！“鐺——！” 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炸響，戟刃與戟刃狠狠磕在一起，火星四濺！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發麻，胯下戰馬都不由得倒退了兩步。
    可還沒等他喘過這口氣，一股更凶悍、更沉猛的殺機，如同跗骨之蛆，毫無征兆地從他身體的右側死角猛然爆發！徐晃！那柄開山大斧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氣勢，劃出一道死亡的弧光，悄無聲息卻又迅猛絕倫地劈向他的腰肋！這感覺……這感覺就像在《三國殺》牌桌上，你剛自信滿滿甩出一張【決鬥】，以為勝券在握，結果對方冷冷一笑，反手就拍出兩張【殺】來！那種瞬間被逼入絕境、進退維穀的窒息感！文醜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的聲音。
    “鼠輩安敢！！” 文醜目眥欲裂，拚盡全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，試圖用這吼聲震散那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懼。他猛地一夾馬腹，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，試圖強行扭轉身體，同時手中長戟回旋，想蕩開那致命的一斧。這一聲吼，竟真的震落了遠處曹軍射來的一簇稀稀拉拉的箭矢，但近在咫尺的徐晃和張遼，攻勢卻絲毫未減，反而更加淩厲！張遼的眼神銳利如鷹，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遊戲規則：“其疾如風！”
    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當口，異變再生！混亂的煙塵之中，一道驚心動魄的赤紅身影如同撕裂陰雲的閃電，毫無征兆地炸開！那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極限，隻留下一道灼熱的殘影！是赤兔馬！馬背上，那抹刺眼的綠袍，在灰黃的戰場上鮮豔得如同催命的符咒！
    文醜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灼熱勁風撲麵而來，瞬間剝奪了他對周遭的所有感知，隻剩下那道赤紅的影子在瞳孔中急劇放大！他完全是靠著無數次生死搏殺練就的肌肉記憶，本能地將手中兵器朝著那道紅影狂猛揮去！
    可就在兵器揮出的刹那，他猛地察覺到了不對勁——那握在手中的，觸感冰冷、沉重，帶著熟悉的血腥氣……根本不是他慣用的長戟！低頭一看，掌心緊握的，赫然是那半片沾著他自己鮮血的、顏良的殘甲！他真正的長戟，不知何時，竟已脫手墜地！
    一股透骨的寒意，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。那抹赤紅已然近在咫尺，他甚至能看清馬背上關羽那雙微眯的丹鳳眼中，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。青龍偃月刀的寒光，在渾濁的天光下，顯得比冰冷的黃河水更加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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